本该是安静的午休时分,任店后厨门前却已是人满为患,除却后厨一众人手便是连一贯都不肯染上脏污的妓子乐人们都在远处瞧着,便是身上都沾染了那后厨的香味都顾及不得。
那高丽参虽是外邦贡品,可真论起来比起北方来的参品甚至还远不如,不过是担了个贡品的名头听着稀罕罢了,若果真是稀奇,官家又如何会将这等好物赏赐给一个商户厨娘?
“娘子此番宫中之行,收获的好物都是来自那高丽处,银刀虽不稀奇,可那百纸,官家此番,确是恩重了。”
朱山轻飘飘一声让本是冷眼旁观的流云终于回神,入目所及满面凝重的任店总管,流云冷笑出声,正待开口却也是一声打断,“李大掌柜在前头寻主管,似是白矾楼和杨楼还有几家掌柜的都来了,说是要一道商议中秋庆典如何做。阿叔切莫耽搁了!”
手中提着食盒额头都是汗的柳程明显是方才被孙二娘支出来送饭食,眼见不远处一众小厮都还在围着瞧热闹,流云的眉头微微蹙起,正待开口却也是被朱山打断,“孙娘子方才回来便将官家的御赐好物都尽数充作任店的面子,李大掌柜今日邀诸家掌柜这般大张旗鼓,想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官家赏赐终究非比寻常,程哥儿且去知会娘子一声,天威不可犯,适可而止最妙。”
“·······”
“怪道阿嫂如今总说阿兄是上了年岁,不过数日不见,这脑筋,竟是这般执拗。”
满身浸染高丽参鸡汤香味的孙二娘手里还提着勺子,颇是响亮的声响似是恨不能昭告天下一般,原本还是直勾勾只盯着后厨内里的众人早是将目光都转移了过来,
身为贱籍虽早是习惯万人瞩目,可如今明摆着是被“设计”流云自也难免火冒三丈,阴沉着脸转身就走,眼见着柳程已是提着食盒就要跟上,
流云的步子也不免快了些许。
任店未来后厨之主,和任店这位数十年如一日的官妓之首,竟也这般熟稔?
“今日这高丽参炖鸡汤,后厨炖了整整三大锅,晚饭时人人都有份。”
孙二娘突如其来一声,原本还是看笑话的众人瞬间忍不住叫出声,“娘子所言为真?”
“官家与任店处的赏赐,大家都是任店处的一份子,如何没有资格尝一口?好了,后厨的人如今都与老妇进厨房,旁的人,若还不散,晚上这份好汤,可就没份了!”
“······”
“孙娘子这许多年都得官家和东宫处另眼相待,这笼络人心的手段,确是过人。”
“大人也惶不多让,宫中那等吃人的地儿,不也是想出来便出了?”
不远处,早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张氏满面都难掩讥讽,身侧的吴永也是轻笑出声,虽是上了年岁难掩皱纹的面上难掩的舒心也是清晰可见,“宫中是非之地,的确不是老夫所喜,不过白矾楼这东京七十二酒楼之首,也非是净土。”
“官家这数日春风得意,自然是乐的与手下人好处,师兄若愿意,求了贵人服个软,回御膳房处亦是好事。”
张氏面色已然和缓,真挚的眼神嚷吴永也不免一怔,只是眼角的余光瞄了眼不远处已然是沉着脸过来的李游也是立刻恢复如初,“老夫有家有口的,还轮不到张娘子帮着参谋前程,时候不早,白矾楼处李二毛这小子想也是手忙脚乱的紧了,老夫且先回了。”
“……”
“这个吴永,一直都是个硬骨头,这许多年和他一道入宫的老的小的都有了好去处就他一人还在后厨,如今连御膳房都呆不下去被赶来了白矾楼,若非彭留那老小子如今被吓破了胆,他如何能这般轻松自在?”
“这许多年都过去,官人还在计较当初阿爹有心将我与妾身定下婚事?”
张氏面上笑容满溢,饶是李游还有一肚子话也是瞬间哑然,快步上前勾住李游得胳膊,张氏面上的皱纹越发舒展,“让客人久等可不是我白矾楼待客之道,官人,莫要耽搁了。”
“……”
“虎父无犬女,先张大掌柜一手调教的独生爱女,自是手段远胜常人。”
不远处,早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朱山难掩深思,倒是身侧的吴永也是嗤笑出声,“当初的赘婿一朝得势遍忘了根本,阿妹如今才看明白这个中道理,大好光阴都浪费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大人本就是从任店中出去,若要回来,也非是难事。”
“我若归来,孙二娘这老妇幼该如何自处?一山不容二虎,便是一公一母也要斗得你死我活,任店处到底是师傅毕生心血,我这个做徒弟的,总不好将它毁了。当初师傅一手教诲我虽是有私心,可到底也是将能教的都教了,这许多年师妹在青州处被搓磨终于是支棱起来,我在身边总是碍事。白矾楼处彭留那老小子如今吓破了胆正要个主心骨,老夫虽不才,到底也是宫中说的上话的。”
“……”
“程哥儿你且瞧见了,吴大人这等人物,才是真正活通透了。”
耳边轻飘飘一声,让原本还在盯着吴永的朱山终于回神,眼见着师徒二人提着食盒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身侧,他的眉头也是蹙起,“程哥儿,这”
“一整只高丽参煨了只整鸡在后首泥灶房里,是我叮嘱了程哥儿亲自瞧着的,阿嫂这数日身子不爽利,阿兄且先拿了回家给阿嫂补补身子,张娘子那头我已是打了招呼,阿兄先回吧。这鸡汤得趁热喝,凉了口味就差多了。”
“……”
“人都有私心,对自己人总是有偏爱,官家也不例外,程哥儿,你且记住,宫内宫外,能在一处屹立不倒之人,无论在何处,都有他的缘故。面上让人看到的,未必是真相。许多事,要用心看而非用眼。”
“小子记住了。”
“…二毛心思虽有几分,却也知晓分寸,若非如此,吴永这等人物,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只是白矾楼终究是东京第一大酒楼,若想站稳脚跟,也不是容易的事儿!彭留那老东西一时还未缓过来,可东京第一大酒楼掌柜的位置他能坐这许多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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