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老板说笑了。镜老板年轻有为,单枪匹马就把偌大的家族企业经营得风生水起,试问全沪海乃至全国,有几个女人能和镜老板比肩?”
“戚老板谬赞。”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谁知他对自己是讽刺,还是夸赞。
“夫人啊,你带如月去别处走走,我和镜老板有要事相商。”
“那我和小女就不打扰你们谈生意了。”戚夫人当即会意,“如月,我们去别处转转,你不是想找蔚二小姐说说话吗?”
戚如月对安镜充满了好奇,但更多的是敬佩。
谁知还没说上话,就被父亲母亲支走。戚如月瘪嘴,礼貌地向安镜行礼,被戚夫人拉走了。
戚老板这才对安镜说道:“镜老板可知,这几个月有一家名为英华纺纱厂的公司开始抢占沪海的洋装市场了?他们的广告铺满了租界内外,镜老板对此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英华?呵,实际是外国人开办的企业吧?”这么大的手笔,安镜岂会不知?
“国营企业举步维艰,只有跟洋人合作才能打开市场,获得资金和渠道支持。镜老板坚守这一席之地实属不易,若想在激烈的竞争中屹立不倒,还是得审时度势,未雨绸缪啊……”戚老板这几句话发自肺腑。
“容我考虑考虑,过几日答复戚老板。”爱国归爱国,也绝不能让安氏棉纺、安氏印染没落在自己手里。
安氏工厂和安家宅邸都在租界外,享负盛名。
安氏持有租界通行证和暂住证,安家的人随时可以正大光明出入租界,任何时候都不怕被查。但安氏工厂生产的棉布历来只在租界外售卖,而且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
往前几年,有别的合资棉纺企图在租界外也分一杯羹,他们低估了安氏的号召力,也低估了国人的团结。
自从作为通商口岸开放后,沪海的有钱人和洋人越来越多,对洋装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若安氏止步不前,靠着传统的机器和布料,很难生存下去。
摆在安氏面前的生路有两条,要么斥资将机器更新迭代,提高棉布产量,销往沪海之外更多的城市,要么向苏杭一带的棉纺厂寻求合作,引进新技术新人才新产品,生产高端绸布。
两条路都有利有弊。
……
宴会正式开始,蔚正清致辞之后,蔚夫人发言说为大家准备了惊喜节目,落座的宾客纷纷鼓掌。
猜想着财大气粗的蔚家是请来了戏班子,还是搬来了马戏团。
不料登场的却是抱着琵琶的蔚音瑕:“音瑕不才,自请在父亲生辰宴会上弹奏一曲《浔阳夜月》为诸位宾客助兴,恭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蔚音瑕说完,在场的人窃窃私语。
哪有富家千金抛头露面表演节目的?又不是歌女舞女。
也有的说,人家给自己的父亲贺寿,唱歌跳舞奏曲,都算不得卖艺。
更有人说,一个被安家退婚的庶出女子,怎么还有脸面出门?
声音很杂,入耳却很清晰。
蔚音瑕旁若无人,自顾自地弹曲。全场一百来号宾客,认真听曲的人寥寥无几,安镜便是其中之一。
安熙凑近:“姐,这蔚二小姐的琵琶,比之仙乐门的红缨,谁弹得更好?”
“你不是也听过?”
“听什么啊,我就去过两回,一次没见着。”他也是回国后才晓得安镜迷上了听曲儿,最爱听的便是仙乐门红缨弹的琵琶曲儿,“我觉得吧,蔚二小姐弹得好。”
“……”
“对了,刚刚那个戚家小姐被她母亲拉过来和我搭讪,聊到了几句关于个人喜好的话题,她说她会弹钢琴,起初被父母亲逼着学,经常斗智斗勇逃课,后来是自己也喜欢上了……”
“闭嘴。”
“……”
忽然间,琵琶琴弦断,刺耳的杂音令全场鸦雀无声。
弦断。
向来被世人视做不祥的预兆。
不出所料,大庭广众之下,蔚夫人骂骂咧咧地上台将蔚音瑕拉走:“今天是老爷寿辰,你把琴弦弄断是咒你父亲短命吗?”
出了宴会厅,琵琶被蔚夫人扔在地上:“你这个晦气的东西!”
蔚音瑕试图据理力争:“弦断是意料之外,我都说了很久没碰过琴,是您非要我……”
“啪!”
蔚夫人一耳光打在蔚音瑕脸上:“做错了事还敢顶嘴,你想推卸责任,把这事怪在我头上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住在蔚家,就真成了蔚家小姐。说到底不过是根没人要的贱骨头,老娘今晚就能让你流落街头!”
蔚音瑕捂着脸,眼神不甘,嘴上却已服软:“音瑕不敢。是音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恼父亲和夫人,恳求夫人原谅。”
蔚夫人再次扬手欲打下去,背后响起安镜低沉的嗓音:“蔚夫人和蔚二小姐聊完了吗?”
“我在教训自家丫头,此乃家务事,还请镜老板回避。你要是有事,可以找我女儿兰茵和女婿,他们两个会做好东道主,尽量满足镜老板的需求。”
蔚夫人平日里趾高气昂惯了,又在气头上,哪儿能忍受一个外人对她指手画脚,还是个女人,还是个小辈。
安镜笑带寒意,锐利的目光射向蔚夫人。
丫头?女儿?
称呼上一个地,一个天。
“不巧,我的需求他们两个都满足不了。”她不退反进,左手拇指和食指转着右手食指上两枚一模一样的细条羊脂白玉戒,踱步走向二人。
“请问蔚二小姐,上次给我送来的茶叶是何处得来的?甚合家弟与我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