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干。
这两日宫中处处张灯结彩,乾清宫丹陛左右已安设万寿天灯,每日黄昏后,天灯都是高高悬起,天灯后都挂着万寿宝联。‘人寿年丰家家乐,国泰民安处处春’,金丝绣红帛,红帛衬金丝,字虽简短,却是绣得磅礴恢弘,苍劲有力。
万寿天灯映照在宝联金字上,乾清宫的夜晚,俞显光亮,璀璨夺目,一股新年即将来临的喜悦气氛包裹着整个皇宫,笑意均迎在每个人的脸上。
是日,我正侧卧在软榻上榻上闭目养神,这几日延龄不在宫中,耳边自是清静了许多。可毕竟他在我身边呆了一个多月,突然走了,自是有些适应不来,恍惚间还会唤他的名字,唤他来我身侧习字读书。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六,再过几日便是除夕,到时樘在乾清宫设家宴,又该见着他了,也不知我到底是该喜,还是厌。
想到他日日在我身侧嬉闹的身影,我便情不自禁的乐呵起来,无意间在脸颊上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
“娘娘”,一声轻柔的叫唤拉回我的思绪,我眯起眼睛,略带些困乏的口气口气,“什么事?”“锦衣卫总指挥使牟斌大人求见。”我微拢眉心,心底总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宣他进来吧。”“是。”“微臣牟斌,参见皇后娘娘。”我依旧是双目微闭,慵懒的倚在榻上,半晌不语,只嗅着殿中
淡淡的沉香,丝丝入鼻,渗人心脾。
良久,我才回过神来,“可是事情有进展了?”他不语,只缓步走来附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听闻此番言语,我猛然睁开眼睛,一脸狐疑的盯着他的墨眸,说是狐疑,倒不如不可置信来得更贴切些。
他亦是对上我的眸子,稍稍扬唇,便径步离去。
“瑾琉,速去东厂,把刘渊找来。”“是。”只片刻之久,便见刘渊匆匆而来,“姐姐,召我何事?”我悠然起身,“倒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要你随本宫去一个地方罢了。”锦衣卫亲军都督府:
“站住,何人!”锦衣卫内部机构甚是严密,就连守门的力士都排了好些人。见他们均是一脸谨慎的模样,云袖便亮出手中的金牌,“此乃皇后娘娘圣驾,还不速速禀报你家牟大人!”“卑职,叩见皇后娘娘”他撑刀单膝跪地,“方才不知是皇后娘娘圣驾,多有冒犯,还望娘娘恕罪。”“好了,起来吧。”“大人说了,若是皇后娘娘圣驾,不必通传,直接请去天牢即可”,话音未落,便见那个领头的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那人便一声不吭的领着我进了去。
远远便瞧见前方森森的天牢,门口亦是有多人把守,甚是严密。
“叩见皇后娘娘”,那人站起身,“多人已恭候多时,卑职这就带娘娘进去。”我依旧是微微颔首,便默不作声的随他进了去。如东厂
天牢一般,这里亦是阴暗一片,空气中也满是潮湿的水气,只是与东厂不同的,是这里似乎干净了些,没有腥臭与糜烂的臭味。只是如此,反倒叫我有些压抑,似乎这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再朝里走,便见墙壁上,到处都挂着刑具,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这一切,都叫人不寒而栗。
忽而回首,才见牟斌已站在我身前,“卑职牟斌,参见皇后娘娘。”“牟斌,你说抓到了拐带国舅爷的人,她现在人在何处?”忽闻他拍掌,便见身旁的幕帘重重落下,这一景,确是惊了我,只见一狱卒不慌不乱的打开锁链,便从容退下。
“娘娘,请吧。”我疾步走近,却不知,因刘渊是东厂之人,被牟斌拦下,随我一同进来的,也只有云袖了。
入眼的,是四条锁链紧紧锁着一个身着囚服的女子,那女子已近昏厥,更是遍体鳞伤,浑身布满血印衣衫褴褛,想必已动过重刑。
不知为何,见她如此,我竟有些心疼,当初,我可是视她为亲姐姐一般看待,而今,她却成了我的仇敌,我苦笑,目中净是黯然之色。
“汪姐姐……”我轻唤。
她缓缓抬头,凌乱的发丝,衬得她绝美的脸庞愈显楚楚动人,只是有些惨白,白得毫无血色罢了。
见了我,她并没有诧异,亦没有惊恐,只牵强的陈处一丝笑意,嘴角,还渗着几滴鲜血。
“你可还认得我?
”我本以为她会说认得,不想她却是淡定依旧,“不认得。”我冷噗,“你当然不认得本宫,本宫乃是皇后,而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女子,竟还挟持国舅1“国舅确是我带走的,此事我已供认不讳,你若是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为什么?”,我当即回眸凝着她,目光却是阴冷,“国舅不过只是个十一岁的孩童,你挟持他,到底有什么目的1“抑或是”,我轻笑,“此事受谁人的指使,只要你如实告诉本宫,本宫定会从轻问罪。”她亦冷笑,“没有,我挟持他,只是为报仇,为雪耻,因你当年那般待我,所以我记恨,我带走他,全是因你的缘故1说着,语气愈发阴狠,在这阴寒的牢房里,愈发的逼人。
“住口1我拂袖,“当初若非你蓄谋害我性命,我又岂会翻脸不认人,汪虞,我敬你一声姐姐,全因我还念及当初的姐妹情,可你竟仍是这般阴狠毒辣,那你也休要怪我心狠1“来人,用刑1我呵斥。
她忽的仰天长笑,“,张后,而今我就在你手上,你若是想发泄当初的恨意,那自是随你的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1“呵1我从容举步走近,轻手勾起她的下巴,“本宫不杀你,自也不会剐你,本宫只要你,承认一件事”,我猛然放下手,侧目视向云袖,便见云袖悠然上前,朝汪虞举出手中的状纸。
“只要你在这张纸上
签字画押,那么本宫非但不会杀你,还会保你出去。这笔交易,你看如何?”她仔细研读个中内容,白纸黑字,看似简单,实则却是蕴藏杀机。她笑而不语,终是一声狂笑,“你方才说要保我出去,我自是该先谢过你的好意,只是这张纸上写的种种罪状,皆非我所做,所以,若说签字画押,我怕是不能如你的愿了。”“怎么,你诱拐当朝国舅不是事实?你欲挟持国舅威胁本宫,这不是事实?你利用本宫威胁皇上,意图助汪直弑君杀后,这不是事实?”未及话音落下,她已是愤懑,“我诱拐国舅确是事实,可你若要说我,威胁你,威胁朱樘,那便是诬陷!”“事到如今,还敢狡辩!”我当即侧目,“来人,用刑!”见狱卒取上夹棍与钉指,她并无惊恐之色,依旧平静如初,“怎么,逼供不成,就要屈打成招吗,哈哈哈,张卿柔啊张卿柔,你变了,当初那个温柔如水的女人,而今不过是当了一年的皇后,就变得这般心狠手辣,哈哈哈……”“世道所迫”,我冷吁,“与人井水不犯河水本是我的初衷,可你欺我,我又如何能就此罢休。你所犯之罪,件件属实,却又在这儿干耗着,本宫对你用刑,自是在情在理,至于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之说,随你所想。”“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秘密抖出来吗?”我愣住,从前与她在一起时,
可是从未同她说过什么要紧之事。
“休要欺瞒本宫,本宫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还怕你指点不成!”“你不信?”她讽笑,“这个秘密,我若是说了,那便会要你身败名裂,你当真不想知道是什么秘密吗?”“今日若是我死了,倒也罢了,可这秘密,这宫里,还有一人知晓,且她手里,还握有证据,她若听闻我被你处死的消息,便会将此事抖出来,你当着不想听?”难道是……
终还是忍不住,凑去听了个始落。
终究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我长吁,强作释然,“今日本宫会保你安然出去,只是从今往后,不准你再踏入京城半步。”“好,我答应你,绝不会再踏入京城半步。”我取出袖中玉笄,“既是要走,自然也得带走你所有的东西。”语罢,我步出牢房,侧目瞥向牟斌,“让她走吧,挟持国舅之事,与她无干。”“娘娘,此事她早已供认不讳,娘娘何故要认定她无罪!”“放肆!这是本宫的懿旨,你岂敢不听!”他虽是有些愤然,可到底还是应了,只垂首允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