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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夜宴占花名（第1页）

这里晴雯等人忙命赶紧关上门，进来笑着说：“这位奶奶在哪里喝了酒了？唠三叨四的，又教训了我们一顿走了。”麝月笑着说：“她也不是故意的。免不了提醒我们注意，免得出了差错。”然后摆上酒和果子。

袭人说：“不用高桌，咱们把那张花梨木圆炕桌放在炕上就行，又宽敞又方便。”说着，大家一起把桌子抬了过来。麝月和四儿去搬果子。她们用了两个大茶盘，来回跑了四五趟才全部搬过来。两个老婆子蹲在外面火盆上滤酒。宝玉说：“天热，咱们都脱了外套吧。”大家笑着说：“你要脱自己脱，我们还要轮流服侍呢。”宝玉笑着说：“这一轮流就轮流到早晨点了。知道我最怕这些俗套，在外人跟前不得已，这会儿又气我就不好了。”大家听了，都说：“听你的。”于是，大家先不上座，而是忙着卸妆宽衣。

不一会儿，大家都卸去正装，头上随便挽起纂儿，身上都穿着长裙短袄。宝玉只穿着大红色棉纱小上衣，下面配一条绿色绫绸弹墨袷裤，裤脚松开，靠着一个装满各种玫瑰芍药花瓣的玉色（偏白绿色）纱质新枕头上，正和芳官划拳。当时芳官不停地喊热，她只穿着一件玉色，有红色、青色、驼色三种颜色拼成的田字格图案小夹袄，腰间系着柳绿色腰带，下身是水红色碎花裤子，也三折裤腿没有绑起来。她的头从边缘编成许多小辫，总汇到头顶扎成一条鹅蛋粗的辫子垂在脑后。右耳眼里戴着一个米粒大小的玉塞，左耳上则挂着一个银杏果大小的红宝石镶金耳环。她的脸越显得像满月般洁白，眼睛如秋水般清澈。大家都笑着说：“他们两个倒像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袭人等人给大家一个一个倒了酒，说：“先别急着划拳，虽然不用轮流服侍了，但我们还是敬每人一口吧。“然后从袭人开始端起来喝了一口，依次下去每个人都喝过了，大家才围坐下来。小燕和四儿因为在炕边上坐不下，就端了两把椅子放在炕边。桌上的o个乳白色碟子都是河北定窑产的，尺寸只有小茶碟大小，里面不过是装着些来自山南海北、中原乃至国外的，或干货或新鲜，或水里或陆地，囊括了天下所有的美酒美食干果蔬菜。

宝玉提议：“咱们行个酒令吧。”袭人说：“斯文些的才好，别大呼小叫的让人听到了。还有我们不识字，可不要那些文的。”麝月笑着说：“咱们掷骰子抢红点吧？”宝玉说：“没意思，不好玩。咱们占花名儿吧？”晴雯笑着说：“是啊，早就想玩这个了。”袭人说：“这个游戏虽好，但是人少了没意思。”

小燕笑着说：“不如咱们悄悄地请宝姑娘和林姑娘来玩一会儿，到o点再睡也不迟。”袭人说：“又开门叫人，万一遇见巡夜的人问起来怎么办？”宝玉说：“怕什么！咱们三姑娘也喝酒，干脆把她也请来。还有琴姑娘。”大家都说：“琴姑娘就算了吧，她在大奶奶屋里，怕动静太大了。”宝玉说：“怕什么？你们快请去。”

小燕和四儿一听，连忙命开了门，分头去请。

晴雯、麝月、袭人三个人说：“她们两个人去请，只怕宝林二人不肯来。还得我们请去，死活也要把她们拉过来。”于是，袭人和晴雯赶紧命老婆子打着灯笼，她们自己去请。正如她们所料，宝钗说夜深了，黛玉说身体不舒服。她们两人再三央求说：“好歹给我们点面子，坐一会儿再回来。”探春听了却很高兴，她想：“如果不请李纨，万一被她知道了也不好。”于是，她派翠墨和小燕又好不容易把李纨和宝琴两人请来。三人汇齐了，才先后来到了怡红院。袭人又硬把香菱也拉了过来。炕上又加了一张桌子，大家这才坐开了。

宝玉忙说：“林妹妹怕冷，过这边来靠墙坐着。”又拿了一个靠背给她垫着。袭人等人都端了椅子过来，在炕沿下陪坐。黛玉却离桌子远远的靠着靠背，她笑着对宝钗、李纨、探春等说道：“你们天天说别人晚上聚赌喝酒，今天我们自己也如此。以后怎么说别人？”李纨笑着说：“没关系。一年里只有过生日期间才如此，也不是天天如此，这倒也不怕。”

说着，晴雯拿着一个竹雕的签筒过来，里面装着象牙做的花名签。她摇了摇签筒，放到了桌子中间。又拿起骰子来，放到盒子里。摇了摇，打开一看，里面是点。她从自己开始数，数到宝钗，宝钗便笑着说：“我先抓，不知道会抓到什么？”说着，她摇了摇签筒，伸出手抽出一根。大家一看，签上画着一支牡丹，写着“艳冠群芳”四个字。还写着小字，是一句唐诗。写的是：

任是无情也动人。

后面又注明：“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可随意命人助兴，不拘诗词笑话。”大家看了，都笑着说：“巧的很，你本来也配牡丹花。”说着，大家共贺了一杯。宝钗喝了，便笑着说：“芳官唱一支给我们听吧。”芳官说：“既这样，大家喝一杯再听。”于是大家又喝一杯酒。芳官便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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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筵开处风光好。

大家都说：“快打回去。这会儿也不用你来祝寿，拣你唱的好的来。”芳官只好细细地唱了一汤显祖《邯郸记》中的《赏花时》：

翠凤毛翎扎帚叉，闲为仙人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高眼向云霞。洞宾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用绿色的凤凰羽毛扎成扫帚，仙人悠闲地清扫着落花。您看那风吹起了玉石化作的尘沙。猛然间，云层之下的人间，抵得上多少门外就是天涯？别再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壮举，也不要再像过去那样在酒馆中虚度光阴。让我们一起抬头看向美好的未来吧。洞宾啊，您找到了人就早点告诉我；要是晚了，就错过了千叶桃花的花期了。）

唱完了，宝玉还不停地念着签上的“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睛看着芳官不说话。湘云忙一把抢过来，扔给宝钗。宝钗接着摇出一个点，数到探春。

探春笑着说：“我还不知道抽个什么呢。”她伸出手抽出一根来，自己一看就扔在了地上，脸红着笑道：“这东西不好玩，不该玩这个令。这是外头男人们玩的东西，写着许多混话。”大家不解，袭人等赶紧捡起来给大家看。签上画着一枝杏花，用红字写着“瑶池仙品”四个字，还配了一句诗：

日边红杏倚云栽。

注：“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大家笑着说：“我说是什么呢。这签本是闺阁中女孩子们取笑玩的。除了两三根有这种话，并无杂话，这有何妨？我们家已经有一个王妃了，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呀！”说着，大家来敬酒。探春不肯喝，却被史湘云、香菱、李纨等三四个人强灌了下去。探春命她们换一个玩，众人都不肯听。湘云拿着她的手强掷了个点出来，便轮到了李氏。

李氏摇了摇签桶，抽取出一根来看，笑着说道：“太好了，你们看看，这个玩意还挺有意思的。”大家看那签上画着一枝老梅，写着“霜晓寒姿”四个字，反面写的古诗是：

竹篱茅舍自甘心。

注：“自饮一杯，下家掷骰。”李纨笑着说：“真有趣，你们掷去吧。我呢，就自己喝一杯，不参与你们的兴衰成败。”说完，她喝了酒，然后把骰子给了黛玉。黛玉一掷，是个点，就轮到湘云抽签了。

湘云笑着撸起袖子，伸手抽出一根签来。大家一看，签上画着一枝海棠，写着“香梦沉酣”四个字。另一面诗写的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

黛玉笑着说：“把‘夜深’两个字改成‘石凉’吧。”大家一听就知道，她是在取笑白天湘云醉卧的事，就都笑了起来。湘云笑着指着那艘自行船给黛玉看，又说：“快坐上那个船回家去吧，别多话了。”大家都笑了。又看标注：“既然是‘香梦沉酣’，得此签者不便饮酒，只让上下两家各饮一杯。”湘云拍手笑道：“阿弥陀佛，真是好签！”恰好黛玉是上家，宝玉是下家。于是两人只好各倒了酒准备喝。宝玉先喝了半杯，趁人不注意，把剩下的给了芳官，芳官端起来一仰头就喝光了。黛玉则一边和人聊天，一边悄悄地把酒倒进了漱盂里。接着，湘云绰起骰子一扔，掷出了点，按顺序数到麝月。

麝月抽了一根出来，大家看见这面上画的是一朵荼蘼花，写着“韶华胜极”四个字，另一面写着一句旧诗。是：

开到荼蘼花事了。

（荼蘼花是春季最晚开的花，它的盛开往往意味着春天的结束，因此常被用来象征繁华的消逝和时光的流逝。）

注：“在席各饮三杯送春。”麝月问：“这个签怎么讲？”宝玉愁眉一皱，忙将签藏了起来，说：“咱们喝酒吧。”说着，每人喝了三口代替签上写的三杯。接下来，麝月掷了个点，该香菱了。

香菱抽了一根并蒂花，上面写着“联春绕瑞”，另一面的诗是：

连理枝头花正开。

注：“共贺得签者三杯，大家陪饮一杯。”香菱便又扔了个点，该黛玉抽签。

黛玉一面心里默默地想：“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抽出来才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只见上面画着一枝芙蓉，写着“风露清愁”四个字，那面一句旧诗是：

莫怨东风当自嗟。

（她的命运并非外在因素所能决定，而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

注：“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众人都笑着说：“这个极好。除了她，别人不配做芙蓉。”黛玉也笑了，于是喝了酒，便掷了个o点，该袭人了。

袭人便伸手取了一支出来，却是一枝桃花，写着“武陵别景”四个字，那一面旧诗写着：

桃红又是一年春。

注：“杏花陪一杯，在坐中同龄者陪一杯，同一天生日者陪一杯，同姓者陪一杯。”众人笑道：“这一回热闹有趣。”大家算下来，香菱、晴雯、宝钗三个人都和她是同年生的，黛玉和她同一天生日，只是没有同姓的人。芳官忙说：“我也姓花，我陪她一杯。”于是大家斟了酒，黛玉又笑着对探春说：“命中注定要招贵婿的，你也是杏花。你快喝了，我们再喝。”探春笑着说：“这是个什么？大嫂子顺手给她一下子。”李纨笑着说：“人家不得贵婿反挨打，我也不忍心呀。”说的大家都笑了。

袭人正准备扔骰子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门。老婆子忙出去问是谁。原来是薛姨妈派人来接黛玉回家。大家就问现在几点了，有人回答说：“二更以后了，钟已经响过下了。”宝玉还不信，要过表来自己看了看，已经是晚上点o分了。黛玉便起来说：“我可撑不住了，回去还要吃药呢。”大家都说：“也该散了。”袭人和宝玉还想让大家多留会儿，李纨、宝钗等人都说：“玩得太晚了也不好，这已经是破例了。”袭人说：“既然如此，每位再喝一杯再走。”说着晴雯等马上给大家倒满了酒，每人喝了，然后叫人点灯。袭人等一直把她们送到沁芳亭河的另一边才回来。

她们关上门后，大家又继续玩起酒令来。袭人等又用大杯子倒了几杯酒，并用盘子装满了各种果子和菜给在场的老嬷嬷们吃。大家喝到三分酒劲，便开始猜拳，输的人要唱小曲儿。那天一直玩到半夜点左右。老嬷嬷们一面明吃，一面暗偷。没多久酒坛里的酒就没有了，大家听了都觉得惊讶，于是各自洗漱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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