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根猎手团,这个专门掠夺灵根的秘密组织,早在当年,妖道“死遁”之后,就彻底解体。
据李停云所知,有不少修仙者也惨死在“灵官”手下,但当修仙界各大宗门联合起来着手调查此事时,破案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他们动作晚得不能再晚,自然连根毛都没查到。
修仙界,十大仙门,表面上以道玄宗为,一呼百应,实际上哪个没有一点私心?
但凡“联起手来”干什么事,基本上都干不成。
因为免不了考虑来、考虑去,互相扯皮互相推诿,这个拉那个,那个推这个。
说句难听话,他们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就比如,修仙界多少次放出狠话,要联手剿杀太极殿和四象城,结果呢?豪言壮语喊得起劲儿,却连一次像样的行动都没有,坐任李停云一方势力迅崛起。
灵根猎手团这桩未解之谜,在修仙界成了无人理会的陈年悬案,与之相关的卷宗,早已束之高阁,覆了厚厚的一层灰,稍微一动,就会被尘埃迷住眼睛。
别问这些李停云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他曾经暗访过道玄宗的“天一尊经”阁。
这名字听着高大上,实则就是一幢藏书楼,什么典籍、剑谱、心法都塞在里面,还有修仙年鉴,大事纪年表,人物传记,方志史志……眼花缭乱,李停云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夜深人静,月影清明,他转角折身,步伐轻盈,一步、一步后退,余光扫视层层书格,忽然定住身形。
隐藏在沉沉暗色之中,视线落在窗边长身玉立的人影身上——梅时雨手执书卷,挑亮灯台,与一疏朗青年对坐灯前。
既然是“暗访”,当然得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停云挑的这个时辰,狗都睡了,梅时雨不睡,不仅他不睡,他徒弟,也不睡!
这么晚了,他们似乎仍在教习功课。
梅时雨当真是句句有回应,事事有交代,温和,细致,谆谆教诲,会催促徒弟回去睡觉,养精蓄锐,说不动,还会劝他莫要执着于输赢,明日宗门考核尽力即可。
“就算你名次再差,也还是我的弟子,我又不会把你逐出门去。”
元彻目不转睛盯着书简,说:“可我怕给你丢脸。师尊,我一定拿个第一名给你看。”
“唉,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你为何不相信自己?”
“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给你丢脸。”
“……”
对话陷入死循环。
元彻依旧头都不抬,“师尊,您先回去吧。晨昏定省,彻儿今天只完成一半,不能侍奉您就寝了,请您原谅。”
元彻是个死脑筋,做事板正,还挺守旧,都说“师父如父”,他是真把梅时雨当亲爹来孝敬了,《礼记》上说“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他就一字一句照做。
拜入师门的第一年冬天,入夜敲开“他爹”的房门,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说,他是来“暖床”的,梅时雨一口茶水喷出去老远,唯一一次失态,真是哭笑不得。
三令五申,让徒弟别这么古板:修仙之人不畏寒不怕热,夏天也千万不要来给我扇凉席了!
好吧,元彻记下了,冬天不用暖床,夏天不用扇风,但晨昏定省,还是要的,梅时雨没办法,由他去了。
除了有点古板、认死理、脑回路不太正常等小毛病之外,元彻当真是个非常非常省心的孩子,说什么都照做,从不问为啥,品行端正,勤学好问,心地良善,还有,嫉恶如仇。
梅时雨无奈:“罢罢罢,为师陪你挑灯夜战。”
他就那样坐着,打算坐一夜也无妨的样子,铺开书卷,灯芯噼剥作响,徒弟但有什么疑问,他都一一作答,耐着性子,倾囊相授,简直掰开了揉碎了喂到嘴里去,偶尔也会疾声厉色,倒是宽严相济,并非一味纵容。
元彻也会怕他,但更多的是敬爱,师徒和睦,叫人钦羡。
是的,钦羡。
李停云就站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不知看了多久人家师徒两个对问对答,也不知听了多少声“彻儿”“师尊”,更不知攒了多少羡慕与妒恨。
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穷其一生也求而不得的东西,旁人却能如此轻巧地揽之于怀?李停云在想,这就是命?人和人的命,怎么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难怪说人比人,能气死人。
偏偏他连狗的命都不如。
他还比不得旺财,狗都有猫暖被窝!
他的命烂到家了,从不曾拥有过自己真正想要的,而曾经拥有过的,那点少得可怜的玩意儿,也都被一一夺走。
哪怕命运消停一小会儿,哪怕对坐谈笑并非意中人,哪怕他也被谁在乎一下,哪怕只是活着不被人欺负,哪怕身边人别死得那么荒唐可笑……他真是想太多。
李停云转身走了。
悄然前来,无声离去,无意中偷窥了一段不属于他的人生。
那晚皎洁的月光没能洒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