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知对他们城市周边的几座山都熟,特意挑的不用走太多路的地方,也没去人多那片露营基地,而是找了个有平地人又不多的小山头。
他把灯放在一个石头上,跟韩方驰一起把简易帐篷支了起来,地垫充气铺进去。
“等会儿你就睡里面,日出前我叫你。”何乐知跟韩知遥说。
韩知遥蹲在旁边录小视频,她这一路都录了不少了。镜头里灯光暗淡,但是能看见穿着橙色冲锋衣的何乐知蹲在那儿忙来忙去,是一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可靠的哥哥,短发侧颜很帅。
旁边不远处的韩方驰在给另一个地垫充气。
韩知遥录完了,手机收起,问:“那你们呢?”
何乐知笑笑说:“我俩守护你,我们是公主的护卫。”
“天哪。”韩知遥抱着膝盖蹲在她的帐篷边,头顶是她从没见过的星空,吸吸鼻子说,“我的人生瞬间。”
何乐知回头看了眼韩方驰,韩方驰感觉到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何乐知笑笑,这样的人生瞬间他们恰好在这个年纪也有过。虽然是在破旧的屋顶上,可记忆中的星河并不比现在逊色。
他们只带了一顶帐篷,给韩知遥了,但韩知遥没进去睡,跟他们俩一起挤在外面的地垫上,坐在他俩中间。
露营灯在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蚊虫都被引到那边,加上周围点的蚊香,他们这边倒很清净。
不止是数以亿计的星星,这是韩知遥目前十几年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银河和流星。不说银河,星空现在对生长在城市里的小孩儿来说已经是个只存在于网图里的概念了,韩知遥从记事起就没看到过几次星空。
平时城市里稀稀拉拉几颗星星,已经连北斗七星都找不着了。
周围除了他们的灯以外是全然彻底的黑,夜晚的山像黑洞,能把一切吞进去。可韩知遥坐在两个哥哥中间,既不冷也不害怕,只觉得很安全。她被无限多的星星灌溉着,觉得自己在旋转。
天地如同没有了边界,星星像光粉一样撒满人间,流星落在人的眼睛里。
“你们小时候天上就有这么多星星吗?”韩知遥仰着头,喃喃地说。
“没有这么多,也看不到银河。”何乐知回答她,“大概是你现在看到的一半?或者三分之一?四分之一?能看到星座。我也记不清了,它们离现在太远了,在我的记忆里也模糊了。”
何乐知说完他们又回归沉默,眼前的一切对还没好好看过星空的韩知遥来说,不只是“震撼”能概括的。
它如同把小小的灵魂彻底地吸纳进去,透彻地洗过又缓缓释出。它矛盾地让人一边看到宇宙的浩瀚,同时让人能完整、直观地感受自己。
“小时候抬起头就能看到好多好多星星,我经常把自己看晕了,天旋地转,像喝醉了一样,走着路就想躺下去。”何乐知语气轻缓,带着笑意说。
“后来不见了?”韩知遥问。
何乐知仰着头,“它们几颗几颗地消失,我刚开始以为是因为我近视才越来越模糊,等我发现它们真的在我的生活里不见了,就戴上眼镜也找不着了。”
“是什么时候消失的?”韩知遥轻声问。
“我想不起来,没有印象。”何乐知看着把黑布全画满了的光点,笑了下说,“我跟你哥看过一次流星,也在高中。好像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关于星星的记忆了,长大以后想看看得去山上找,像现在一样。”
韩方驰沉默地听他们聊天,这时转过来,看着何乐知的方向。
韩知遥问:“你们上哪儿看流星?”
“上我家楼顶,把我家沙发垫拆了一片,坐地上看,把你哥吹发烧了。”何乐知笑着说。
韩知遥问为什么。
“因为我俩有病,哈哈哈,我们那时候是能一起发神经的朋友。”何乐知也转过来看了眼韩方驰,眼睛里装着笑意,也装着银河。
“你们现在也是。”韩知遥说,“咱们现在不也挺神经的吗?”
何乐知弯了弯眼睛说:“那还是不太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韩知遥平静地问,“因为你们谈恋爱了吗?”
话音一停,何乐知和韩方驰同时看向她。
韩知遥仍仰着头,手指朝夜空指了指,说:“秘密会被星星收走擦掉。”
虽然严谨地说并没有,可两边也都没有否认。
韩知遥没再追问,安静地看着星星。
人的一生中,总有些瞬时画面会落成影像,刻在记忆里一辈子不忘。如今晚的星空之于韩知遥,如当年楼顶的星空之于他们。
夜过半,韩知遥进她的帐篷里去睡了。
剩下两个人在帐篷不远处,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坐着。
坐得累了就躺下去,枕着山川,盖着银河。
旷野之间,穹顶之下,浩瀚间依然是渺小的他们俩。
两人的手都放在身侧,中间隔着半掌距离。
何乐知翻过手来,掌心朝上,往旁边撬起韩方驰的手指,让自己的手于他之下,两人掌心相贴。
韩方驰扣住他的手,侧头看过来。
何乐知对他笑着,眼里盛着星星点点,另一只手指了指帐篷。
妹妹就在旁边,没什么能说的,也没什么能做的。
何乐知本来也没想很多,他只是想到他们第一次看星星那晚,韩方驰说他找不到自己了。
今晚韩方驰始终沉默,何乐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还会觉得迷失。
他只想把韩方驰拉住,无论迷失还是下坠,他都想把韩方驰牵着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