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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第1页)

好容易到了天亮,摊开如菊、提起如囊、皮薄馅鲜,缀玉点金的蟹黄汤包干掉三笼,闻至味才放文臻回院子睡觉。

“闻家人要脸,爱在晚上活动腿脚。”他道。

言下之意就是爱脸面的闻家人会按时在天光下披上伪善外衣,安全性略有保障。

文臻对此不以为然——称得上恶人的,哪还有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之所以还能留一份余地,只不过没被挑战到接受的底线罢了。

闻家厨王世家,厨艺是立身之本,这次进京选拔厨艺人才更是关系一人乃至一族的荣华富贵,这种情形下闻至味做宫廷御厨那么多年的经验和技艺便是无价之宝,是人人垂涎的对象,现在这朵人人垂涎的名花(文臻:?)被她给摘了。

文臻觉得,这不是底线,什么是?

她回到院子里,那两个晚上不见踪影的丫鬟又出现了,文臻就当没看见,蒙起被子睡大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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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文臻躲进小院成一统,不管春夏与秋冬的时候,燕绥正在德胜宫,和自己的那位母妃,号称东堂最传奇的德妃娘娘那里纵论春秋。

第二十一章妖妃

德妃娘娘的传奇之处,在于她从来不和皇宫里以往盛产的妖艳贱货们同流合污,那些笑意盈盈操刀,温良恭俭施毒,姐姐妹妹下绊之类的事儿,她向来不屑得很,用她的话说,就是“杀人如果都需要掩掩藏藏,还敢说什么帝王宠爱,冠绝六宫?”

事实也是如此,德妃比皇帝还大五岁,生皇子也不是头一份,生了一个燕绥就死活不肯再生,这般在宫中毫无活路的自私任性,却历三十年荣宠不衰。

宫中送她诨号“德三多。”赏赐最多,俸禄最多,花园里埋着的尸首最多。

边远小城走出来的不受宠爱的官家庶女,最后能有那般成就,以至于她所在的那个小城,一度出现庶女比嫡女尊贵受宠的怪像。

德妃娘娘茶余饭后听说了这个给她下酒的奇谈,不过淡淡一哼,鼻音尾端上挑,说不清是不屑还是可笑。

问题的关键是庶女吗?

如果没有一个后来成长为神将的相好,把庶女捧成王母娘娘都没用。

当然德妃娘娘是不会去特意提醒谁这一点的,她也不会因此便格外要提升庶女的地位,相反,她讨厌所有的庶女,并且要求所有能够走到她面前的女子都必须是名门正嫡。

有人以为德妃娘娘这是在给唯一的儿子相看闺秀,但事实看来好像也并不是这样,因为燕绥二十一了,别说正妃,侧妃都没一个,按说皇子十八授冠出宫开府,就该同时立妃,然而燕绥向来看似随意实则不驯,德胜宫地位特殊,皇帝多病无心去管,德妃娘娘似乎对抱孙子也兴致缺缺,这事儿便耽搁了下来。

倒是和德妃私交非同寻常的,东堂军方第一人,被民间尊称为“神将”的林擎,有阵子给燕绥张罗过立妃的事儿,但不知怎的反而惹出了一场麻烦,最后不了了之。

据说那段日子德胜宫气氛紧张,但到底是什么事,也没人能说得清楚——皇宫向来号称秘密最多但又最没有秘密的地方,眼线无数,间谍多面,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撒泡尿的功夫便飞过了墙,但只有德胜宫,真真是诸事得胜,连封锁消息的本事都是一流,不管众人用什么办法,愣是没人能从德胜宫里挖出任何可以下酒的料去。

懒散冷漠的德妃,并不像有这般手腕,众人都觉得想必是林擎的功劳。东堂皇宫诸位贵人,由此对德妃的羡慕嫉妒恨满得要溢过金水河——真真命好,有这么个忠心耿耿又能力超卓数十年如一日给她收拾烂摊子的青梅竹马,更难得的是皇帝还不嫉妒,因为林擎也没少救过皇帝的命以及为皇帝卖命。

后来众人的羡慕妒忌恨又添了一项新来源,便是德妃生的三皇子燕绥。多智近妖,如果不是看起来无心皇位,众人怀疑太子早就被他揉巴揉巴扔进了泔水沟。

所以女人如德妃,真是不知修了几辈子的德,皇帝宠爱,儿子出众,还有个东堂第一永不背弃的青梅竹马。

简直让人没法活。

尤其当妃子们看见平日里的德妃的德行,那种“日子没法过了”的感觉更是醍醐灌顶。

此刻燕绥就正在打量自己这位“妖媚惑国”的母妃。

妖妃靠在美人靠上,懒洋洋地在嗑瓜子,身上拢一件石青色刻丝盘花大袄,这袄,和寻常妃子务必紧身以展露曲线的风格不同,实实在在是件大袄,棉花絮得厚厚的,毫无腰身,长及膝盖,底下随便套着散着裤脚的撒花裤,一双已经踩塌了后跟的软底便鞋,鞋上别说珍珠金线,连个绣花都没有,还是灰扑扑的老鼠色。

这邋遢程度,寻常农户家的地主婆都比“妖妃”精致一些。

然而当她偶尔抬起脸,眼波淡淡一掠,所有的吐槽便会戛然而止,噎死腹中。

那女子乍一看是美的,再一想又觉得美得朦胧,忍不住便要多看两眼,然而多看又觉得晕眩,她的眉峰笔直上挑,如一柄精美的小刀,按说女子脸上这种眉形过于锋利,然而配上她烟水濛濛的眸子,便仿佛刀收长水,剑挂青山,世事到了此处便婉转低回,不过一声欸乃,载一船旧梦没入烟霞。

她的鼻端似乎略窄略尖,显出几分凌厉和仓促,但偏巧有一双微丰又弧度美妙的唇,和唇下微凹的雪白可爱的小涡,却又将凌厉抚软,仓促曳长,是一曲长调到了尾音似乎气力不继,然而吹笛人藏了后手,一个转折,便吹出了层峦叠嶂,碧水桃花。

她美得丰富而自然,便如世间奇景,多半言语难描,忍不住心里叹一回苍天厚爱,造物神奇。

燕绥每次看这张脸,都会在心中笑一声,如此出世的美,裹了一个如此入世的灵魂。

母子相对,并没有急着说话,德妃直到把一大包瓜子磕完,才指指面前的瓜子壳。

周围的宫人也没有动,看着燕绥亲自动手把瓜子壳给收了。

这是德妃娘娘的一大癖好,认为她有事,就该“儿子服其劳”,以充分展示“母慈子孝”风采。所以只要燕绥在,她连梳头化妆都要燕绥来。

直到看着燕绥把小几都擦净,她才突然道:“林飞白呢?”

燕绥另外掏了一张雪白的手绢仔细地擦手,笑道:“娘娘这话说的,我差点以为飞白才是您三催四催催回京的儿子。”

“怎么,吃醋了?”德妃眉眼一飞,不见怒意,倒像显出了几分得意,“我让他亲自出京押你回来,如今你回来了,他不见了,你不会把他杀了埋在德安了吧?”

“德安风物独好,埋在那也不亏他。”

“哦?好在何处?”

“如果不好,娘娘何以独独钟情德安,还让人在那里修了条道呢?”

“我说燕绥,”德妃雪白的指尖敲了敲美人榻的扶手,“你这些年上蹿下跳地活着,就是为了和你亲娘作对吗?”

“不敢。”燕绥优雅地欠欠身,“您这词儿用得不大对,不是‘作对’,是‘你死我活’。”

大殿里一静,仅有的几个婢仆垂眉低目,把自己站成雕像。

德妃摇摇头,唏嘘一声,指指儿子,悠悠道:“误会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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