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应道:“我只是对她的身份很感兴趣。小小年纪却怀有一身绝艺,你我深在宫中何时能接触此等江湖奇人?只是皇上一点也不怀疑她的身份吗?”
光绪沉思片刻后说道:“她在危机关头舍已保护朕,此其一;她在吐露了我与他之间的暗语,此其二;再者,以她的年龄,若论心机之深……”
“皇上将一名宫女藏在帐中一宿,宫中人等传得人尽皆知。唯有珍儿相信皇上定不会负我。”珍妃虽然言之灼灼,可却在不觉间红眼框了。
“还说你不多心呢。”光绪爱怜地轻点着爱妃的鼻子说道:“你们女儿家就是喜欢多心。那丫头还是个小娃儿。”
“可珍儿十三岁就与皇上成婚了。”珍妃有些不服气的抹了抹眼睛。“再说她长得也确实俊俏,那样的相貌可以说得上是百里挑一。皇上要真不动心,我可不相信。”
光绪帝笑道:“你看看你,一会打雷,一会阴天,一会下雨,还像小孩子一样。预备让我的恩人在外跪了多久?”
珍妃虽然破涕为笑,心中却一阵酸楚。他什么时候起,变成如何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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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
胭脂瞪大了眼睛。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盼着的事情,只恨自己胁下无法生出双翼,飞出这高高的宫墙,从此再不回来。
珍妃的眼中充满着无限的向往:“我几前年就偷偷跑出过一次,坐在马车里长安街一路走到白石桥。”
“可是……”
胭脂明白自己一旦出宫便不想再回来。可是自己此次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虽然自己身份被皇上知晓的事情被李公公知道后,李公公并没有怪罪于她,只是轻声说了句‘伺机行事’便再极少与自己联系,随后差人送了不少滋补品到自己处住。春娘会不会很失望?还有流昔,自己还从未她分开过这么久,也不知她现在可好。
“别可是啦。你已经好久没有出宫,就当是陪我好不好?”
雍容大方的珍妃竟然像小孩子一般拉起了胭脂的手央求道。她手足无措的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转头可怜巴巴的望向光绪帝。
“你想必也有家人在京城中。正好借此机会去看望他们。”
光绪帝温柔如水的目光看得胭脂心内一阵乱跳。她想起了那晚自己对皇上在言语上多有不逊,结果他一并包容了下来。不单让自己睡了一晚的龙床,第二天还派自己的心腹小贵子暗中差人将自己送回了怡芳院。虽然不便明日张胆的赐予金银珠宝,但夏沐风暗中使给怡芳园的宫女姑姑们大把的银子、首饰、糕点,只怕也是他的意思。
“奴婢……”胭脂支吾着,她还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顾忌。若是被皇上与珍妃娘娘知道自己出生青楼,会不会立马被推出午门斩首?
“就这么说定了,好不好?”珍嫔小主一向被皇上骄宠惯了,完全忽视他人的想法,欣喜的拉着胭脂的手说道:“我这就是准备出宫的衣服。明天我就是女扮男装的外国公使,你啊就是我俊俏的小娘子!”
胭脂羞得满脸通红,她想起了那晚夏沐风所说的话。
『宫女姐姐这般心急,都跑到皇上的龙床上去了。想必改日封个答应、贵人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混帐小子,外表君子内心禽兽,闷骚得不再能再闷骚。改日定要剥了他的羊皮,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真是抱歉。”望着珍妃兴致冲冲去屋内翻找明天所用物品,他面色略带愧疚对胭脂的说道:“珍儿从小就被我惯坏了。你要实在为难,我会另派人跟着珍儿。”
被皇上宠溺与惯坏的感觉,是不是非常幸福?
胭脂一时间有些发愣,随即不意思的笑着摇了摇头。
春娘说过,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每个人在死后进入轮回前都会经过三途河,在走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之后便会将前尘往事忘却在彼岸。而人的一生,其宿舍早在冥冥中被上天注定。无论是天子贱民,富贵荣华,生老病死,无一能够幸免。
光绪帝看着胭脂展颜露出的青涩笑容,不觉得有些恍恍然。如同杏花春雨般朦胧迷幻的景致在她的眼波中流转,这是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应有的风情。
他无法预知和想象,胭脂有一天会成为翠轩阁妓院的头牌名妓,洋画师柏女士用她英伦的油画笔勾勒出一位缱绻、慵懒、散漫、优雅的绝色青楼女子,耀眼的红色罗纱下是欲掩还羞的如雪肌肤,那双原本如同江南烟雨般的双眸却锁尽春色,清冷而淡漠,只剩下喧嚣过后的落寞与无情。
若干年后的中海南瀛台,光绪帝爱新觉罗载湉望着满院的红海棠,流下了无声的眼泪。
是朕的罪过,如果朕真的治国有方,何至于让你因家中贫寒被父母卖至青楼?
荼靡散,流年转。
芳花逝,红颜悴。
拿着内室出来的珍嫔,看着光绪帝盯着那小宫女的复杂眼神,怔在了原地,手中衣物无声滑落在地。
少年夫妻,又能如何?一日夫妻百日恩又能怎样?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他已经做得够多,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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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着深蓝色布幔的双辕马车行至东西大街的金鱼胡同入口处时,胭脂望着珍妃娘娘,吞吞吐吐说道:“珍小主……”
珍妃说道:“这就是你家亲戚住的地方?看起来好繁华啊。”她已经穿上灰色细呢剪裁合体的燕尾服,笔直的西式裤,头戴一顶圆筒高帽。略带英气的长相配上浓黑的眉与炯然有大眼睛,俨然就是一位留洋归来的翩翩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