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少年忍不住感叹:“真厉害!”
在他们躲在围墙后面私语的时候,屋内江匪浅正正襟危坐地绘画,林砧站在他背后看着。
江匪浅的手还是那么稳,就算在他的手腕上吊一块大石头,他的手也照样运转自如。
林砧看着柔和的线条在纸上肆意流淌,仿佛江河决堤,在平原上化做奔马。江匪浅经常作画,但是林砧百看不厌,只要看一眼,就会入神,仿佛魂魄被勾进了绘画中。
方才江匪浅就在作画,却被敲门声打断了,林砧本要去开门,却被江匪浅拦住了。
此时,江匪浅一面作画,一面责备林砧:“你说话没有轻重。”
就这一句,不多说。
林砧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林砧自己却是不忌讳的,他笑笑:“本来就是老不死的,怕什么。”
江匪浅的手顿了顿,但是没停下来:“你只是在教场上衣服穿少了,所以风寒,为什么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骗小孩子有意思么?”
“有啊。”林砧在江匪浅旁边坐下,一只手撑着脑袋:“你不想试试骗他们么?他们可有意思呢。”
“不想。”江匪浅将林砧的胳膊推到一边——这只胳膊挡住江匪浅即将设色的地方了。
“你知道谁是我的学生么?”林砧问。
谁都和他没关系,但是介于他们算是“林砧的学生”,于是江匪浅顺着他的话问:“谁?”
“小殿下。”
江匪浅终于有了点表情,他挑起朝着林砧这边的眉毛:“小殿下?”
林砧扳着指头数:“要说陵安王的殿下也不多,一,二,三,四,五,也就五个。”
“五殿下为什么当你的学生?幼子总是被溺爱的。”江匪浅未曾体会过当最小的孩子的感受,但是伊献心和他说过。
林砧笑道:“任性嘛,你也说了,他做什么他父亲都不会干涉。”
江匪浅摇头:“他的父亲应该担心,这里这么多老师都是东海人,他却偏偏选了一个东方人当老师。”
林砧修长的手指轻敲自己的面颊:“是啊,都是白发的老师,只有我是黑头发,看起来最年轻。说不定这就是为什么小殿下选我。”
江匪浅忍不住笑了,手中的笔却不为之震动,仍然平稳地运行着,似乎他的情绪如何都无法影响他的这支笔。
“教导小殿下的感觉如何?”关乎林砧的事情,江匪浅习惯了多问几句,但其实就算他不问,林砧也会说的。
林砧朝他翻白眼:“你但凡去教场看一眼,你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去过?”江匪浅低头作画,嘴角却微微扬起来。
林砧趴下,转头看江匪浅的眼睛:“你去看过?什么时候?看见什么了?”
“你的披风要掉了。”江匪浅提醒了一句,回答道:“忘了。看见你站在台子上手舞足蹈。”
林砧深深叹气:“胡说,一听就是假的。”
江匪浅抿嘴:“未经许可,我应该不能探听你们的机密。”
林砧也知道,凭借江匪浅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到?他只是不听罢了,因此只看见了自己的动作。
江匪浅此人,一直有点正派但是奇怪的坚持,比如他说什么也不听林砧给学生讲什么;再比如,他即便是在自家也坐得很端正,一脸过分礼貌的表情。
林砧忽然想起一件事:“什么时候去东方树林?”
江匪浅一愣。林砧赶紧提醒他:“就是小妹说的,有左土人的树林。”
江匪浅思索片刻,定夺道:“你好了就去。”
“那不行,”林砧跳起来,披肩飞了出去,“我好了要回去教学生,没时间出去。”
江匪浅绕过林砧,将披风捡回来重新披在林砧肩上:“你可以告假。”
“这可真不好。”林砧耸肩。
当林砧开始找理由的时候,他的倔脾气就发作了,这时候没必要继续争论下去了,江匪浅于是任命地点头:“那就是今天。”
林砧一本正经地应答:“看来只有今天了。”
他们两个都不是拖拉磨蹭的人,既然说定了要走,那就是说走就走。但是他们在离开家门的时候,发现了一点小问题。
“你们为什么还没走?”林砧几乎惊恐地盯着讪笑着的几个年轻人,他们一水地傻笑,低着头,身上白晃晃的衣服用脚想也知道是训练时候穿的衣服。
林砧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这些烦人的家伙气跑了,他无力地说:“快回去,我们要出去。”
“老师去哪里?”一个少年问,他就是刚才指点白发少年的人,他的头发颜色更深一点,但是仍然是白色为主,只是在不起眼的地方点缀着一些金丝,倒是很好看,就像金缕似的。
“小五,”林砧义正言辞:“你是你父亲的儿子,是这里的殿下,为什么不能做个表率,带着这些人赶紧离开?”
小五笑嘻嘻地,一点也不怕林砧,反而说:“你别吓唬我,我知道,你们要去冒险了,快带上我们一起去吧。”
林砧捂着眼睛,好像再看他们一眼就会被他们的傻气沾染:“我说小五,你是不是故事看多了?我们只是出海一趟,不是冒险。而且,就算是冒险,凭什么带你们去啊?你们去了是能给我们搭把手,还是多给我们指一条路啊?”
小五仍然是笑嘻嘻的,林砧便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他父亲的亲儿子,毕竟陵安王可不是这副样子。
白发少年没有了江匪浅的威慑,终于恢复了一点往日巧舌如簧的样子,他大胆地说:“老师,我们既然是您的学生,就必然要足足地学到您的本事,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锻炼,您怎么能不带我们?这样下去,我们岂不是成了书斋里的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