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总骂她没用。可宋清却觉得自己妈妈是顶厉害的,洗衣打扫做饭,她每天都要干好多好多活,宋清总觉得那些事情没有个三头六臂是做不好的,但她妈妈可以,她妈妈特别特别厉害。
后来听多了奶奶讲,宋清才知道,骂她没用,是因为她生不出来儿子。
奶奶总爱踩一捧一的,她说大伯母刚嫁进来没多久,就给家里生了个大孙子,而宋欣梅除了生一个整天只会吃饭撒尿的讨债鬼,值个什么屁用。
宋清不喜欢听这些,所以当奶奶在外人面前说她妈妈坏话时,她便会想法设法地打岔,不让她说。有时候大人不搭理她,自顾自凑着脑袋嘀嘀咕咕,她就会跑到他们旁边哇哇大哭,烦死他们。
宋欣梅躲在房间里偷偷打排卵针的时候,宋清会把自己藏起来的糖果拿来与她分享,因为她自己打针的时候总是有糖吃的。
有时候半夜爸妈吵架把她吵醒,她会立马跑下床去厕所给妈妈拿毛巾,好让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因为她哭的时候妈妈总骂她丑,说女孩子这么爱哭以后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她希望妈妈以后的日子可以好过一些。
女儿总是心疼自己妈妈的,宋清从小便这么觉得。
可妈妈也会心疼自己的女儿吗?
幼儿园刚开始学写字那会,宋欣梅总会在晚上抽出时间来盯她作业,写错一个字便整篇作业撕掉重写。
宋清学阿拉伯数字“8”,总爱从左上角起头,当时为了纠正她,宋欣梅就拿个衣架在旁边盯,写错一次打她一下,宋清一边抹泪一边写,左手手心被打出横七竖八的红痕,最后连作业本都差点按不住。
宋欣梅当时也哭,一边抹泪一边跟她说,自己是因为关心她,爱她,所以才这么严格。
宋清信了,所以她抹干净眼泪,继续一篇接一篇地写。
后来长大才渐渐明白,爱不该是这样子的。
花白泡沫沿着发丝滑落,在地上汇聚成一团,水蒸气将人氤氲得思绪朦胧。
宋清手指在那泡沫里划出个阿拉伯数字“8”,依旧是从左上角起头:“你说,她如果不是我妈,我们是不是都会过得比现在开心?”
曲向文给不了她答案,只是柔声回她:“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开心。”
杠上开花。
聚餐过后,何泽宇连着好几天,每天雷打不动地跑到小卖部报道。有时候工作忙,就捧着台笔记本电脑蹲在二楼开会,一开就是一整天。饿了就下楼来买盒方便面或面包,再配上一大杯搪瓷缸泡的速溶咖啡。
宋清有时候上楼拿东西,冷不丁瞧见他,都觉得他这样子实在是可怜。
但劝也劝不走,说多了他甚至还要追着宋清问:“你是不是心疼我?心疼我就是还放不下我,既然放不下我,那就跟我回北京吧。”
宋清白眼翻上了天,觉得自己就是闲得蛋疼去搭理他,双手叉腰想赶人:“我这里是正经营业场所,你每天霸占着二楼算怎么回事?”
何泽宇端起搪瓷缸喝一口咖啡提神,也不挪窝,直接举起手机对着付款码扫:“钱转过去了,今天二楼我包了。”
两秒后,“支付宝到账……520元”“支付宝到账……1314元”的悦耳响声接连回荡在小卖部二楼的每个角落,听得宋清浑身舒畅,火气瞬间烟消云散。
她能怎么办?总不好跟钱过不去。
只是何泽宇在小卖部晃荡了几天,很快就被有心之人捉见苗头。村里人背地里开始偷偷议论,说宋清带回来个外地男友,长得又高又帅,怕别人瞧见,所以一直藏在小卖部二楼。
这天宋清正给门口乘凉的大爷大妈切西瓜,一刀刀下去,时不时就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不同人的口中响起,她侧耳去听,原来是在八卦自己。
宋清默默听了几耳朵,继续心平气和地切西瓜,切完拿瓷白盘子盛好,端过去与他们坐下一起吃瓜。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好了。
话题中心人物自己送上门来,大家自然都好奇地想问个明白,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几人当着宋清的面打了一圈眼神战,终于,战败方胖婶在往地上吐了几粒西瓜籽后,假装话家常般缓缓开口道:“宋清啊,你是不是在跟北京来的那个大老板谈恋爱啊?”
宋清啃一口西瓜,果断摇头:“没谈。”
胖婶见她回得干脆,忙顺着冒头的趋势继续深挖:“那他怎么老追着你不放?是不是你没看上人家?”
宋清回:“我俩就普通同事关系,他也没在追我。”
“那没在追你,为什么还特地跑到我们这里来?”胖婶有自己的理解,“你别是年纪小没经验,看不出他什么想法吧?”
旁边竖直耳朵听得仔细的宋主任突然插嘴道:“我们也是过来人,知道这小年轻谈恋爱都拘谨害羞,但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岁数就明白了,找男朋友是不好太保守的,遇到觉得不错的就大胆去试,试试嘛,不吃亏的,没准真就遇着个合适的呢。”
宋清觉得这话题走向越来越不对劲,摆着手否认:“我俩真不是那种关系,我也对他没有任何想法。他就是工作太累,想找个地方休假,这才过来住几天。”
宋主任却不认同:“那休假应该去些好山好水的地方啊,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干嘛?”
说着又朝她挑眉使眼色:“他其实是想追你,在找借口吧?”
“哈哈哈您可太看得起我了。”宋清苦笑,“他一个北京大老板,犯得着特地为了我跑这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