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帮宋清扫开脸颊上散落的碎发,指尖蹭过她耳垂,沿着下颌缓缓下滑。
“我不想和你有任何误会。”他轻声道。
小卖部进货这几天,接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
一辆辆载货卡车驶进南桥村,一箱箱货物被卸下,本就不算宽敞的小卖部里很快就都堆满了东西。
无视搬货工人踩进踩出在地板上留出的大大小小泥泞鞋印,宋清还是很喜欢下雨天蹲在小卖部里干体力活的,有时候她甚至能坐在小板凳上理上一整天的货,也丝毫不觉得疲累。
将一箱箱新到货物清点,然后分门别类上架,手机里放着不知道哪个年代的经典歌曲,耳边是雨落窗沿的淅淅沥沥。
这种场景在宋清脑海里想象过许多次,但当雨夜清风不再是隔着写字楼里的厚重玻璃窗,而是真真切切吹干她额间汗液的时候,曾经的想象才终于得以具象化。
半个月前申请的新营业执照,食品经营许可证,以及烟草专卖许可证也在这几天陆陆续续办了下来,三证并列,取代了墙上那幅被她画了小人的万里长城山水画,小卖部终于有了点要开张的迹象。
雨后放晴的第一天,宋欣梅突然不声不响地溜达进小卖部,手里拿着把卷尺,对着一面白墙上上下下地来回比划。
宋清问她在干嘛,她说开店要请财神爷。
“财神爷?关公啊?”
“不然呢?”宋欣梅让她帮忙拉下卷尺,要量上下高度,“我已经帮你选好送去庙里开光了,刚才突然想起你店里连个供财神的神龛都没有,得赶紧找人订做一个。”
宋清看她一边比划一边往手机备忘录里敲数字,笑问道:“你就不怕我赚了钱后赖在家里,不回北京了?”
宋欣梅斜睨她一眼,把备忘录截图,点开微信发给一个备注是“木工老张”的人,手机凑到嘴边发去一条语音,让他抓紧时间赶工,这才得空搭理宋清:“我是怕你没有财神爷庇护,到时候赔得倾家荡产,一个人灰溜溜地逃回北京。”
宋清不满:“以后不吉利的话少说。”
“说不说都那样——”宋欣梅点到为止。
话题结束后,宋清又自顾自在店里忙活,宋欣梅也不走,就坐在收银台前看她跑上跑下,半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她:“我听卖糖塔那胖子说,隔壁镇有个大师算命特别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宋清正忙着清点今天刚到货的糖果,头都没抬,直接婉拒了她的邀约:“不去,不搞封建迷信。”
“听说那人真的很神,身上是有东西的,看感情事业什么的都特别准,而且……”
宋清刚进脑的数字被她一句话冲散,板着脸打断道:“别吵,我计数呢。”
话音刚落,宋欣梅就一巴掌拍在她后背,说自己费了好大劲才约上的,必须得去。
“……”宋清无语,继续干自己的活。
宋欣梅无奈,只好上硬招:“我可是交了一千块钱定金,不去这钱可就打了水漂了。”
“多少?”宋清猛地抬头看她,右眼眼皮跟着抽搐了好几下。
宋欣梅朝她竖起根手指:“一千。”
一路上宋清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宋欣梅载着她越开越偏,摩托车驶过蜿蜒起伏的小道,停在一处海滩前,海风卷着海浪,咸腥味扑面而来,她才恍惚问道:“不是要算命吗?”
宋欣梅锁好车,拉着她就往沙滩上走:“是啊,人大师就住在海边一间小屋里,一个月才开张四次,我从过年那会就开始排了,好不容易才排上号。”
宋清只觉诧异:“先交一千定金还得排队半年,就不怕对方是个骗子吗?”
宋欣梅怼她:“怎么就骗子了?人大师三十块钱一条的价格能图你什么?”
“你骗我?”宋清没好气道。
“我不那么说你会跟过来吗?”宋欣梅理不直气也壮。
“不会。”
“那不就行了。”
宋清被宋欣梅拉着,进到一座可以说是下场大雨就能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破败小屋里,她环顾四周,一览无余,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师呢?”
宋欣梅掏手机打电话:“说在路上了。”
然后娘俩就在小破屋里面面相觑,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就在宋清甚至打算来都来了,干脆脱鞋去海里泡会脚时,又一辆摩托车以时速15的龟速缓缓停在了她们的摩托车旁边。
一个身穿紧身瑜伽服,头戴hellokitty安全帽的中年妇女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赶到她面前,喘着粗气问她:“你是宋欣梅吗?”
宋清转身朝屋里大喊:“妈,大师来了——”
我在抄作业,你在吃西瓜。
大师说她刚上完课,找老师请教了几个问题,一不小心就迟到了。
宋欣梅笑着说没事:“其实我们也没等多久,而且这勤学好问是好事,应该向你学习才对。”
大师觉得她实在善解人意,于是提出要让她尝尝自己酿的梅酒,宋欣梅赶忙摆摆手,说待会还要开车。
“没事的,这酒度数不高,你尝一口,待会出门吹吹海风,很快酒气就散了。”大师说着,从某个不见光的犄角旮旯里抱出个水桶大小的玻璃罐,里面肉眼可见地沉底了许多褪作黄褐色的青梅。
从挎包里掏出三个一次性纸杯后,大师给她们两人一人倒了小半杯,自己那杯则直接斟满。
“别客气,试试看。”她招呼宋欣梅和宋清举杯。
宋清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癫,小卖部里那么多活没干完,她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跑到十几公里外的海边来和一个神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