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闻言眉头紧锁,朱停很少这么郑重的请求。而他一旦如此,便也说明……不等他多想,朱停已经接过陆小凤手中的帕子,沉吟片刻道:
“大概七年前,有个绿衣人来找我,这细丝乃采千年冰蚕吐丝所炼制,蚕丝吹毛断发,金刚难破,一共一百一十九根……你说你见到的那具尸体颈后有十七根细丝?”
“没错。这细丝植在尸体后颈隐秘之处,扎得极深。”陆小凤正色回忆道,“只这一根松脱,我才取了下来。”
朱停呷了口茶,摇头:“七只冰蚕,每只吐丝可制十七根细丝。这根细线不是松脱,是宿主彻底死亡,冰蚕才沿着丝线破体而出。”
“你的意思是,这冰蚕在人的体内?”
朱停叹了口气:“我也是听你说才意识到。我原本以为冰蚕吐丝,我制线,这暗器机关便算完成。可当时,那绿衣雇主听闻我弃置了几只冰蚕,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后来我见他小心翼翼收了剩下几只奄奄一息的冰蚕。”
朱停在细线一头揉搓,丝线上剥落一层透明的蚕壳:“你看。这冰蚕性喜寒,但吐丝尽后却喜血热,极易钻进宿主体内,而有人借此可以通过操控这十七根细丝,从而操控冰蚕的宿主为己所用。”
陆小凤:“操控活人?”
朱停点头,又摇头:“我怀疑,被冰蚕寄生的宿主一开始还能保留部分意识,但随着冰蚕寄生时日越长,便越容易丧失意识,直到最后,变成任人摆布的‘尸傀’。”
“我不知道那绿衣人是谁,只是听他自称,尸语人。”
朱停注意到陆小凤脸上的担忧和心悸,不忍继续说下去。
“绿衣人,冰蚕丝,尸语人……”陆小凤喃喃道:“尸语人是鬼医药不救的别号。”
“但我听说,鬼医药不救几年前就死了。”朱停道。
陆小凤摩挲着下巴,定定道:“药不救虽然死了,但有个人,可能还活着。”
——
山谷中不知四季,每到傍晚,雾气便开始弥漫,人可以活动的范围变得比白日更加有限。
连七一时仿佛回到了黄石镇,恍惚觉得自己已在此生活了数年。
眼前是金色的麦浪,身边是活泼爱闹的燕凡和燕珂,缠着自己要听故事。
“连姐姐,这次讲个新鲜点的故事啊。”
“好,那这次就讲一个春秋末期,发生在吴国和越国之间的故事。”
“好!没听过诶。”
讲完了故事,带着两个孩子回房睡去。再出院子的时候,日光已经渐渐远去,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树木扭曲而怪异,光秃秃的枝桠交错着伸向天际,穿透云层,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狰狞的倒影。
“奇怪,燕双姐去哪了?”
连七恍恍惚惚间朝树林深处走去,冷风阵阵,伴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她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无风。
周围的树木愈发密集,间或传来凄厉的嘶吼,是风声,还是野兽?头好晕……
眼前出现重影的时候,连七使劲摇了摇头。前面有火光,火光处有一个背影,一个女人的背影。
燕双姐?
她踉跄着朝那个背影走去,将将走到那人身后,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转身一看,一具唯独有一双血红眼睛的狰狞骷髅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
“嗬!”连七猛地睁开双眼,捂住了脑袋,一手冷汗涔涔。
“小七,小七你怎么了?”耳边传来燕双温柔的安抚,还有她将将要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温暖手心。
连七本能地一躲,恰抬眼注意到燕双眼底一转即逝的狰狞神色。
连七装作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避开对方的方向,径直跳下了床榻。“燕双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说着扮了个鬼脸,若无其事地出了屋子。
“饭菜在锅里,你先去吃。”
“好。”
燕凡和燕珂还在睡觉,燕双照例先去哄两个孩子起床,没有小半个时辰,两个孩子是不会起来的。
连七见状,顺势往灶台走去,一边走,一边默念三山外的心法,但无奈脏腑受损太重,此刻修复极慢,只剩一成左右的实力。
“算了,大不了死马当活马医。”连七暗道,边点向自己身上七处穴位。
——少时,自己有一次失去神智,唯一记得的,便是当时言醉逆时点了自己这七处穴道,然后她便晕了过去。那大概是克制先天罡气的一重简易法门。
如今顺时解开,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
一炷香功夫后,伴随穴道解开,体内罡气冲刷着她连日来堵塞的经脉。与此同时,数日来毫无反应的无风,此刻竟在刀鞘间发出微微的振动。
一霎灵台清明。
连七望向灶台里的吃食——上一秒还是香气扑鼻的熟食米粥,一眨眼,现出一片血沫翻涌中蛇虫的断肢,和满鼻的血腥之气。
“小七,你怎么不喝粥呢?”
幽灵山庄
身后,几乎是贴着耳畔,传来燕双忧心忡忡的叮咛。只是这一刻,连七听出了那声音里隐含的威胁。
连七心神一凛,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刀。僵持之际,屋里遥遥传来燕珂的哭声。
“快吃,不然凉了,就不好了。”燕双轻轻开口,接着离开了灶台。只是才走两步,又停下道:“对了小七。林深危险,瘴气弥漫,会容易产生幻觉。昨晚我见你夜深了还在那打转,下次不要这样了。”说完,她往屋里去了。
连七不由松了口气。眼前不知为何又是一阵眩晕,灶台的吃食在米粥和蛇虫断肢之间来回变幻,她一手扶着灶台一角,一手捂住脑袋,使劲晃了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