钜子淡淡道,“鸿君原先也是我器重之人。”
他很久没有叫学生这个名字了。
默苍离这次过来,为的是妥协?他在摇摆不定,还是试图留存最后的尊严?
困兽之斗。钜子的眼神中有些恹恹,不想见他。
“师父今日难得悠闲。”他道,“近日,各类选拔,冬日储备,以及魔世封印松动……师父年长,确实该享些天伦。”
这话中有话,听得叫人不快。夫人微微敛眉,带着凰羽入内了。外面风大了起来,吹得画卷哗哗作响。
“你与凰羽成亲,我以钜子之名,保你性命。”
纷乱秋庭中,他终于决定将这场交易放在年轻人面前。
“多年来师徒一场,我并非绝情之人。”
多年来,师徒一场。
默苍离站在樟树下,肩头落满枯叶。他静了一会儿,随后问,“这么多年,钜子师父可曾真将我当做弟子,真心诚意对待过?”
这虽是问题,却无甚期待的意思。那个答案,他们两人心中早已知晓。
年轻人微微仰起头。他变了,或者说他正在改变,缓缓地、冰冷地,向着一只怪物的模样转变。
“相似的问题,我还想问父亲。尽管,我也知道答案。”
“既然知道,何必再问。”
“知道答案的那天,我扪心自问过。这世间局势,我若有弟子,可否真心待他。”
“将心比心,你该谅解我。”
“不。学生以为,学生能真心相待。”
说完,他抬手扫落肩头枯叶,再也不说一句,转身走出了庭院,离开了天志殿。老人独自坐在廊下,看落叶朽黄满庭。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方才短促的、看似无任何意义的相见——
这是一场诀别。
无论自己有无真心,这个孩子却曾经有过。今日,他是来诀别的。诀别自己,诀别师徒之情,诀别他曾有过的、那短暂而虚幻的真心。
寒霜凌天。
或许,明天就会落雪了。
地牢中,次日清晨,那人自寒冷中醒来,望着气窗铁栏外纷飞的初雪。
背后的笞刑伤口渐渐愈合,血凝结了衣物,牵扯出刺骨的痛。
欲星移靠在石墙上,看着气窗口的飞雪。他的双唇干裂,也曾短暂失去过意识——这里没有足够的饮水。
对于鲛人来说,阴冷却干燥的寒冬,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