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经有点热了,刚下车就被太阳光照得睁不开眼,周末寺庙门口人还不少,大多都是些年轻人,抱着虔诚的态度在外面排队,红砖碧瓦,一颗高大的槐树上蝉鸣正躁,无数红布条绑在枝条上,远远看去像开了一树艳艳的花。
这年头生活节奏加快事务繁忙,年轻人在务实的同时也越来越相信玄学,并且怀揣的愿望还特朴实无华,前殿那里挂许愿牌的地方一溜儿的求暴富,偶尔有几个求姻缘的,写的名字还都是自家磕的cp。
顾牧尘刚进了三炷香,正双手合十闭眼,就感觉叶舟在自己身边跟着跪下,太阳光晒得皮肤发烫,隔着眼皮看到的是浅浅的红,缭绕的香烟味儿并不使人厌烦,而是一种很踏实的心静。
上完香去正殿拜供奉的观世音菩萨,叶舟在顾牧尘身后半步的地方跟着,声音很小地问:“哥哥,你许了什么愿?”
“算了……”在顾牧尘回答前他率先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庄严的佛像前,顾牧尘低低笑了下,揉了把叶舟柔软的头发,没吭声。
其实此行,他还真没许什么愿。
虽说顾牧尘有点小迷信,但他不怎么贪心,许愿几乎也都是些很小,很容易就能实现的东西,实现不了也没关系,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幸运。
顾牧尘不缺爱,他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的爱。
姥爷是有些严厉苛责,但也是为了他好,身体力行地教会他诚心和正直,勇气与决心,小的时候妈妈工作忙,但母子俩之间的交流轻松愉快,互相尊重,亲情这方面顾牧尘没有任何遗憾,是他永远能够汲取力量的港湾。
他跋涉过绵延千里的非洲沙漠,滚烫的黄沙落满全身,他在瑰丽的海水里潜泳,穿过波光粼粼的鱼群去看岩石上的赤色珊瑚,十六岁在北欧的那次滑雪摔断肋骨,刚接手公司时不眠不休到被紧急送医,顾牧尘很少抑郁或者自怨自艾,也很少有情绪上的剧烈波动,暴雨或者彩虹,蓝天还有轻云,他觉得这个世界,是那么的美丽与精彩。
他是个很会爱自己的人。
庙里的人多,顾牧尘认识这里的住持,带着叶舟去打了个招呼,水井旁有两位小和尚在下棋,一只大黄狗卧在树荫下打盹,火红的石榴花快落了,饱满的黄桃熟了,远远有几声清亮的鸟叫,住持刚结束禅房的静坐,笑眯眯地请叶舟吃蒸好的素饼。
一位居士急匆匆跑过来,怀里抱着只黑色短毛的小狗,眼睛刚刚才能睁得半开,还覆着层蓝膜,正低低地呜咽发抖。
是被人丢弃在路边的,连纸箱子都没有,柔软脆弱的腹部贴着粗粝燥热的沥青路,干枯的脐带还没完全脱落,已经有蚂蚁爬上了口腔,若不是被及时发现,很快就会死去。
住持没什么反应,宽厚的手掌落在小狗头顶,便由居士把它带下照顾,顾牧尘在旁边坐着没说话,手里握着杯粗茶,叶舟也安静地看了会,才回过头问:“哥哥,我们学校的流浪猫狗,几乎都是被弃养抛下的。”
喜欢的时候爱到不行,也可能只是一时的好奇或炫耀,未曾考虑自己的实际条件,擅自拥有了一个生命,可很快又会发现,可爱的小生灵要吃饭,会排泄,得认真照料它,付出一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获得干净漂亮的陪伴。
很多人在这一步就放弃了。
有的小狗没有野外生存能力,很快就会消失在垃圾桶的黑暗里,有的小猫开始捕猎,潜藏在茂密的枝叶里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筑巢的鸟雀被吃掉,生态平衡遭到一定破坏,没有绝育,繁殖不加节制,幼猫大量出生又死去,重复着相同的悲剧。
“不仅仅是小猫小狗,人也是一样的,”叶舟声音很轻,“对待生命没有责任感和敬畏之心。”
顾牧尘抬眸,安静地看向叶舟:“可是,救助它们的也是人,世界上有坏人,也会有好人的。”
都这个年纪了还在讨论好人坏人,似乎有点幼稚,前方的正殿传来低沉缥缈的诵经声,菩萨低眉敛目,满含慈悲。
叶舟也正在看顾牧尘,圆眼睛清澈又明亮。
“我知道的,”他突然笑起来,露出个单侧的小梨涡,“因为你,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呢。”
“嘴甜。”顾牧尘斜他一眼,放下早已凉掉的茶,“走吧,要不要去后山转转”。
从寺庙的偏门出去便是条曲折的山路,虽然这会儿太阳大了,但有着那连绵的树荫,倒还很是清凉,疯长的灌木丛无人打理,自由地伸出野性的枝条,黄色的小花遍地都是,很大翅膀的蛱蝶绕着顾牧尘飞,最终落在那挺翘的鼻尖上。
叶舟在旁边笑:“哎呀是香妃——”
打闹着向前走,这坎坷的山路也不觉得漫长,汩汩的清泉从旁边流淌,到了山腰的小亭,已有不少的游客脱了鞋子,在有着很多鹅卵石的小溪里嬉闹,不知是谁先看了过来,然后就是很惊喜的一道声音:“叶舟!”
顾牧尘抬眸看去,起哄声中,一个女孩已经提着长裙跑过来,脸颊被太阳晒得很红,跑得急,还在喘气。
可叶舟明显凝固了下,就默默地往顾牧尘身后退了一步。
哦豁。
不愧是经常上表白墙的校花。
“你怎么在这里呀?”女孩擦了下额上的汗,有点盛气凌人的感觉,“我之前叫你,你都不来。”
顾牧尘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好戏,对面几个年轻人也往这边过来了,那眼神都再熟悉不过,上中学的时候班里有早恋的小情侣,其中一个被提问上去板书,这个时候老师如果问还有哪位同学愿意上来的话,大家就会用同样的眼神看向另一个满脸通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