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他一个小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却被迫介入了手握三十万重兵的燕王下属和名门陈家的凶杀案之中。
不论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张兄莫慌。”姜南风先安抚一句,几乎没经过任何思考就说,“把人关进去,不必多管,但也不要折腾。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话听起来没问题,但张县令一下就明白姜南风的意思了。
关押重刑犯的监牢根本没几个人,判定的刑期流放三千里都算是最轻的,剩下的全是各种杀了的办法。重刑犯没几日好活了,精气神不高,并不怎么喜欢惹事、互殴。加上刘虎强壮,也不担心被挑衅而被打死在监牢里面。
只要不去刻意折磨刘虎,就等于让刘虎在牢里自在度日了。
可是不折磨刘虎,陈会宁那里说得过去吗?
“……陈相会不会不满意?”张县令谨慎地提问。
姜南风顿时笑了:“长兄多虑了。陈相恨不得让天底下人都觉得他恪尽职守,绝不徇私呢。”
看到张县令忧虑不减的愁眉苦脸相,姜南风稍微透一点底给他:“长兄放心,陈相很快就没工夫为宗亲是死是活操心了。”
姜南风不会无的放矢,有他这句话,剩余的事情不必说得太细,张县令已经安心了。
他马上行礼告辞。
姜南风等人走了,脸上的笑容却淡了。
他屈起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另一只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同时写上陈会宁和程敏才的名字,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姜南风在程敏才一侧加上了燕回小儿子燕重锦的名字。
姜南风蹙在一起的长眉慢慢舒展开,脸上重新展露温和的笑意,然后动手抹去所有水痕。
没等到大朝,第二天一早,夏皇就紧急把近臣都招进宫中具体讨论如何处置刘虎的案子。
夏皇满脸缺乏休息的疲惫,眼带发青的垂在脸颊上。
他拍拍桌案,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直接说:“都别和朕打马虎眼,昨晚的事情,怎么处置合理。”
萧燧没有一点迟疑:“刘虎身上有战功,可以削官夺绝赎买抵命。”
确实足够了,所有减刑的办法刘虎身上都能用,折算下来,最多流放两千里,不用死。
但问题是杀了陈会宁的族亲,陈会宁会允许刘虎逃脱死亡的惩罚么?
姜南风在心里笑了笑,知道这段日子的折腾萧燧没白受,律法条纹已经被他掌握个七七八八,足以应付朝堂政务了。
但这消息从来在外散步开,看来萧燧原来的打算是低调度日,不让人知道他巨大的成长。
师兄和张先生把萧燧调教得很不错。
果不其然,陈会宁阴沉着一张脸,张口就反驳:“燕王就是这般庇护手下人的?他杀掉的人里除了新科状元,还有三个出身我陈家的朝廷命官。”
萧燧准备的十分充分,反唇相讥:“脏糠之妻不下堂,若非新科状元想要攀龙附凤,你们这桩婚事如何结的成?陛下重用陈相,陈相却只想把天子门生都笼络成自己的姻亲,可真让人感动陈相的为国为民。”
事实上,不是“结的成”而是新科状元休妻根本不合法。
萧燧在这句话里面表现得还是不够好。
姜南风飞快挑出萧燧的错误,夏皇也听出其中漏洞。
他“咳咳”的咳嗽几声,打断陈会宁和萧燧的争执,看向姜南风,让他拿注意:“玉鹤,你来说说。”
姜南风拱手:“既然陛下询问我的意见,玉鹤私以为,不如一桩桩把案件捋顺。”
“可,你说吧。”夏皇向后靠近迎枕中,半眯着眼睛,一脸的精力不济。
姜南风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也不看看在场任何官员,十分公证的说:“新科状元非法出妻,论罪仗刑八十,此其一。通过婚姻与高官结党,干扰升调,为行贿重罪,需刺面琼首、罚金、徒十年,此其二。”
行贿的刑罚不只是针对新科状元的,所有参与者都是一样的处罚,换句话说,他的新人岳丈和那两位在朝中任职的舅兄也是一样的惩处强度。
“刘虎为官杀人,可罚官、降爵、罚金抵命。”姜南风略算了一下,停顿片刻继续说:“撸成白身后,再罚四千金,充入军中为奴五载足够。此其三。”
姜南风说完住口。
剩余的内容,不必姜南风再说,情况也彻底明朗了。
新科状元大家都见过,寒门出身的柔弱书生,身子骨并不康健。以他应该承担的罪责来计算,根本熬不过八十杖,更别提之后还要拖着被打烂的屁股流放十年。
陈家岳丈及两位舅兄也未必能活过十年的流放期。
唯有刘虎,辽东军中的猛男壮汉,让他在军中当三年军奴,他不但有希望活下来,说不定还能再靠着军功重回朝堂。
而且,还有一点是姜南风给陈会宁面子才没说出口的话——要不是因为陈会宁现在任宰相的位置,新科状元对朝堂有什么突出贡献,结婚就能提升官职啊?他又不是皇帝的女婿!
结党只计算到状元郎的死鬼岳丈身上,已经是给陈会宁留脸面了。
“就照玉鹤的意思处置吧。”夏皇越想越心烦,耷拉着眼皮的视线落在了面带不忿之色的陈会宁身上,不悦更甚。
夏皇有意压一压陈会宁,继续问:“玉鹤,朕前几日让你为朕物色几个不乱结亲的新科进士,你找到合适人选了吗?”
姜南风立刻回答:“臣早有人选,也私下见过了,只是对方说受陛下大恩却令陛下丢了颜面,他无颜再蒙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