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经烦透他们了。
开口闭口便是我如何如何地花容月貌,如何如何美若天仙,让他们一见之下再也难以忘怀,无论如何也要与我成亲。
我又不是没有眼睛,我长得什么样子,我每日都可以在镜中看到。
若说是秀丽,那还勉强算得上,至于花容月貌,那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们一个个像苍蝇一样围着单凤宫,奉承恭维的话说了一箩筐,无非是因为父皇年过半百,却至今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父皇甚至没有兄弟,也没有叔侄。
也就是说,父皇百年之后,皇位必定只能传给我腹中的孩儿,当然,如果那孩儿是男孩的话。
于是这满朝文武便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单凤宫钻,巴不得直接钻到我的床上,好让我为他们生下一男半女。
若不是我好歹还算是个公主,也许我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拖走。
一见倾心?笑话。朝思暮想?鬼扯。
与其有朝一日,我走在路上真的被哪个不认识的男人拖走,生米煮成熟米饭之后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倒不如我今时今日,自己上御勾栏买个男人,带回单凤宫里,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单凤宫里的这个黄金巢已经有人占了。我想别人穿过的鞋子,没有人会想再穿,过了今夜,我就可以落个清静了。
我越想越得意,连平日里总觉碍眼的夜枭,此刻竟也顺眼了千百倍。
所以我便搂着夜枭的脖子,故意当着满大街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商贩们的面,使劲在夜枭脸上亲了一口。
“嘬”地一声,两抹鲜红的唇印大刺刺地印在了夜枭的脸上,路上的行人一个个纷纷微红了脸,侧过头去,不敢再看,可夜枭,他却还和往日一样,面无表情,步履如常。
当真是无趣之极。
夜枭就是这样,总是冷冷清清,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我说一句,他做一句,要是我一天不和他说话,他就一天都站在门口,纹丝不动。
即便是在门口摆块石头,也比他顺眼得多,起码我看那块石头不顺眼的时候,还可以命人把它挪走,可夜枭,他是绝对不会走的。
他绝不会走到看不见我的地方去,因为,他是我的死侍,如果他去了看不见我的地方,那他必定是死了。
所以我初见他的时候,虽然惊他为天人,每天都绕在他身边转,可时间一久,我就不再稀罕他了。
父皇说的没错,死侍就是一把剑,一条锁链,亦或是一样暗器,只是拿来用的,却不是拿来相处的。
可即便只是一样兵器,他却依然是我极喜欢的,精美异常的利刃。
所以我等他一把我抱上轿子,就扣着他的肩膀,把他紧紧地圈在了怀里。
“别动,外面这样冷,坐在里面不好么?”他果然是准备撤身的,我扣住他肩膀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他的肩膀突然变得像石头一样硬,主仆有别,男女又授受不清,我要他抱着我,走完整条朱雀大街,其实已然是为难他了。
要知道,平日里,即便我即将摔倒,他也总是只走到我旁边,轻轻推我一把,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抱着我的。
可外面这样冷,他于我,我于他,反正都只是两块石头,凑在一块又能怎么样呢?
“石头。”我凑到他耳边,轻轻笑了笑:“你把我当石头,我也把你当石头,这不就成了,坐着别动,你身上挺暖的。”
其实我是想把他说成暖炉的,可这么说好像又太暧昧了,我怕他不自在,便把他说成了石头,他在我怀里轻轻动了动,幽冷的黑眸半明半寐,望了我半晌,便垂下去了。
他没有再动。
他总是这样,若我说外面太冷,不想让他待在外面,他一定还是会出去,但是我说我自己冷,想靠着他,暖暖身子,他就一定不会走。
我摩挲着他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我今天这样高兴,换成是别人,我一定会说个不停,把今天的趣事都告诉他,让他陪我大笑一场。
可惜轿子里坐着的偏偏是夜枭,夜枭会不会笑,我是不知道,反正他从来没对我笑过。无论是在我多么高兴的时候,只要我看到夜枭,就会觉得无趣,这几乎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习惯了。
“你就待在轿子里……好吧,我知道你不会待在轿子里,那你就待在赵府的横梁上,别让赵清看到你,我要去找他。”我拍了拍夜枭的肩膀,对他轻声嘱咐了几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我说到赵清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感觉夜枭的身体有极短的一瞬间,绷得比方才更紧了。
但那只是一瞬间,一瞬间过后,轿子里便空荡荡的,再也没有半个人影了。
来无影,去无踪,夜枭的轻功,似乎又精进了。难怪赵清那么怕他。
说到这个赵清,他可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坦荡,也最最会逗人开心的了。
他就是刚才那个赵凌的哥哥,但他和赵凌不同,赵凌胆小,虚伪,总是对他爹唯命是从,赵清却风流,不羁,便如一缕风,从不听任何人的指使。
他第一次来单凤宫的时候,就大大方方告诉我他已经养了十二房小妾,而且将来即便和我成了婚,他也不会停止蓄妾。
他说我根本不及他那些小妾漂亮,还说如果不是他爹硬逼着他,他根本不会来单凤宫见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到了单凤宫还跟我开口讲实话的人,当时便抓着他的手,把他拉进了御花园,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成了朋友。
我告诉他,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蓄妾的男人,绝不可能会看上他,他则告诉我,我长得完全不入他的眼,他也绝不可能会娶我,我们两人相视一笑,当时便觉得是遇上了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完全没有半点陌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