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听出来,这是那位随船神父的声音。这几天他昏睡时,总能听到这个神父在他床边为他念圣经。
“我也不敢给他打药了。我们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到家,再像这样打下去,半路上他就会变成一个傻子。教廷想要的,肯定不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旅行者。”
这个声音属于那个待他很亲切的医生。
一阵沉默后,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话了。三郎猜,这个可能就是那个船长。
“要不就告诉他,长崎的葡萄牙商人已经前去援助了?”
“他会信吗?”医生问。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们都是上帝的信徒,我们不能撒谎的!”
船长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可你们那位法利亚诺神父就撒谎了不是吗?旅行者是天生的空间穿梭者。只要他们想,旅行者甚至能在一秒内飞到月亮上。但法利亚诺告诉他,是上帝给了他这种力量。只有呼唤上帝的名,他才能瞬间移动。
“法利亚诺要是敢去莫内罗魔法学院说这种话,那就是在挑起法师和教廷的战争。”
神父没有说话,医生倒是问了个问题:“那他岂不是可以在我们的船和日本岛之间自由来去?”
“现在应该还不行,”神父说。“法利亚诺神父一直告诉他,他现在的移动距离不能超出日本岛。”
“那他就从来没发现自己其实能走得更远吗?”医生很惊讶。
“在小狗刚出生时,就给它栓上一条半尺长的绳子。等它长大长大后再解开,它也不会踏出半尺的范围,因为那条绳子已经拴在它心里了。”
“这是为了主的荣光……”
“别跟我来你那一套,”船长打断了神父的话。“我是莫内罗的学生,记得吗?如果是我先发现了他,绝对不会像训狗一样训他。也不知道你们教廷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旅行者比天生的读心者都少见……”
“都是为了主。”
三郎没有再听下去。他蹑手蹑脚地回到了他醒来的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从船长他们的对话,他知道了原来法利亚诺神父一直在骗他。他的能力是天生就有的,根本不是神眷。而葡萄牙人似乎也不愿意救四郎,反而是想编瞎话继续骗他。
但他也知道了,他可以靠自己回到岛原,救下四郎。
最起码,最起码要救下四郎和爸爸妈妈。
三郎闭上眼睛,将法利亚诺给他的念珠扔到了一边,集中精力想,我要回去。
我要回岛原。
他的情绪非常平静,意志十分坚定。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我要回岛原’后,他眼前一花,重新回到了那座被幕府封死的城堡3。
但面前的岛原却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城内安静的让人心生寒意,平日夜晚经常会听到的、同伴们因为饥饿或是伤痛而发出的□□声都没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有点腥的铁锈味。
他往前迈步,光裸的脚踏进了一滩又凉又黏的液体里,差点让他滑倒。
稳住身形后,他闻了闻这种液体,不出意外地闻到那股腥咸的铁味。他愣了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这是血。
地上的这些,都是血。
他在城里闻到的,也是血的味道。
踩着地上半凝固的血液,他怔怔地行走在这座让他熟悉又陌生的城里。
举目望去,一草一木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可是它们的附近,都堆满了尸体。
无头的尸体。
从一具尸体袖口的纹样和手掌上的几粒茧,三郎认出那是格里高利神父的身体。
可是他的头呢?
他们的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