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每次不吃药就能睡着的情况,都是张烨在的时候。
但今天可能不行。
回到主卧时,床头灯已经调到了最小,张烨换了一身衣服,背对着门侧躺在他那一边床上,呼吸平稳。
钟远航关掉灯,轻轻躺在张烨身后。
黑暗里,张烨的轮廓若隐若现,他没有睡着,虽然呼吸伪装得平稳,但钟远航能听见他手指尖有规律地抠刮床单布料的细碎声音。张烨在纠结。
“烨子。”钟远航轻轻叫他。
有一阵叹气,张烨慢慢转了过来。
黑暗里他们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他们都知道彼此在对视。
“你刚刚……怎么回事?”张烨小声问。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第一次接吻的时候?”钟远航没有回答张烨的问题。
“什么?”张烨莫名其妙,“……记得啊,说这个干什么?”
黑暗里,钟远航凑过去,嘴唇轻轻在张烨还在说话的嘴上碰了一下。
“那你跟我说说,行吗?”钟远航求知若渴地问。
“那都多少年前了……”张烨试探着把手放在了钟远航的肩膀上,动作之下带起细微的气流,裹着钟远航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弥散过来,是清爽的薄荷味,大冬天里闻着有点冷,“暑假吧?我记得是有一年的暑假。”
“嗯,”钟远航赞同,随后记不清了似的,又问,“是在哪儿呢?”
“你家。”张烨把被子往上拉,盖住钟远航还露在外面的肩头,隔着被子轻轻拍着。
“你把我当张远呢?”钟远航好像有点儿犯困了,调笑的语气带着倦意。
“啊,是当成他了,不让拍啊?”张烨迟疑了半秒,又大着胆子,仗着钟远航的纵容,继续拍着。
钟远航的枕头窸窸窣窣有节奏地响了一阵,应该是在摇头。
“第一次……亲的时候,是你亲我,”张烨一边拍一边问,“在你房间里,想起来了吗?”
“嗯……”钟远航已经半眠半醒,“亲了,然后挨了揍。”
“不好意思啊。”张烨现在想起来觉得愧疚,他那时候年纪小,野狗一样的性子,被同性的朋友亲了,条件反射就是揍人。
“我当时……其实是吓着了,我们当时是在看什么漫画吧我记得,好好看着呢,你突然凑上来就啃,还往……那儿摸,我感觉我当时打你吧,有点想给你驱驱邪的意思。”
“嗯……我确实该挨揍,那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那你为什么又不跟我绝交呢?”
“我当时在想啊,会不会是因为我带你去看了……看了av,你找不到地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又一时想歪了,才……其实吧,我当时觉得你那样……我可能也有责任,我一野孩子,带着人一好人家的孩子跑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把你带歪了的,生气是生气,但也不能就那么不管了啊?”张烨絮絮叨叨,话讲得七零八碎的。
也许就是因为他把话讲得太琐碎了,钟远航没有回答。
“钟远航?”张烨叫他。
还是没有回答。
钟远航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他不像以往那样平躺,面朝着张烨,蜷着腿,像缩在子宫里的婴儿。
张烨叹了口气,凑过去在他鼻尖上啵了一口,像他第一次安慰时亲钟远航的脸那样。
“远航,晚安。”——钟远航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的场景,那是他和张烨误打误撞看了成人片儿之后不久的一天。
他们还是天天都呆在一起,虽然呆在一起,但两个人对那天看av的事情都不敢再提,张烨是觉得难为情,而钟远航想了些什么,那是根本聊不了。
看完少儿不宜的片儿回去的当天晚上,钟远航纠结到很晚才睡着,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张烨的侧脸。
光怪陆离的电子光线勾勒出来的,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的侧脸。
鬓发中间蜿蜿蜒蜒流出来的汗。
皮肤在发烫,却因为心理冲击起了一片矛盾的鸡皮疙瘩。
当然还有那种从电视音响里源源不断冒出来,像劣质水果糖一样甜到发苦的叫声。
钟远航在安静的房间里紧紧捂住了耳朵,还是捂不住脑海里的喧嚣。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睡着就在梦里见着了张烨。
梦里边儿,他们在巷子里绕啊绕啊,鬼打墙似的,怎么都绕不出去,巷子两边全都是黑洞洞的开敞的矮门,旁边的窗帘拉着,粉色丝绒质地的窗帘掩盖着屋里的景象,钟远航在梦里坚定地认为每间房子里都在放不能看的东西,只要他们停下来,那种叫声就会像腐烂的味道一样弥漫上来。
钟远航隐约知道是在做梦,这梦也做得够累的,一点儿都没休息着。
突然,梦里的张烨在胡同的转角停了下来,他走近钟远航,越来越近,近到一只脚都别进钟远航两个脚之间,四个膝盖都靠在一起,然后贴着钟远航的耳朵,张烨说。
“钟远航,反正都走不出去,我们去看好看的dvd吧!那种dvd。”
张烨的声音忽远忽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在钟远航的梦境里环绕。
钟远航冒汗了,他涨红了脸,盯着张烨两只近得都虚焦了的眼睛,“我不想看,我觉得恶心。”
“恶心啊?”张烨甜腻腻地笑起来,那是种被钟远航的意识捏造出来的怪异笑容,“你是觉得x爱恶心,还是觉得女的恶心啊?”
钟远航崩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张烨却像是能钻进他心里似的,一脸了然的表情,“女的恶心呀?那我叫,你听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