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似乎一夜都没睡,张烨起床出房间的时候,她还是坐在沙发上,脸上哭花的妆面已经洗干净了,露出底层已经爬上细纹的皮肤和重重的黑眼圈,她身边放着个收拾得乱七八糟的蛇皮口袋,应该是已经接受了现实,见到张烨出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时不时地叹气。
张烨做了早饭,端了一份放到老妈面前的茶几上,也不管她吃不吃,转头又给张远做了一份。
张远两周都没去幼儿园,现在乍一下要改变已经懒散的病假生活,还是有点儿抗拒,从一起床就不太高兴,瘪着嘴,大眼睛里始终蓄着要垂不垂的眼泪,看着更像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了。
“你乖乖吃早饭,好好上幼儿园,”张烨给张远面前的盘子里放上刚煎好的鸡蛋,“要是能忍住不哭,今天晚上睡觉之前爸爸就让你把昨天晚上没看的电影看完。”
张烨悄悄观察张远的表情,试探着提起钟远航,“待会儿咱们坐钟叔叔的车出门,他……上班顺路载我们去。”
“好,”张远一边吃一边点头,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又跟张烨说话,“爸爸,那你帮钟叔叔也做一份早饭吧,谢谢他送我们。”
张烨已经帮钟远航打包好了早点,听见张远这么说,崩了一夜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对着张远轻快地笑了笑,答应他说“好”。
七点二十的时候,张烨拿着张远的小书包,带着张远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张烨问坐在沙发上的老妈要不要一起走,被她翻着白眼拒绝。
“怎么?怕我老不死的赖在你这儿?”老妈嘴上永不服软,“不用担心,我的车还有一会儿才到,我可不想下去了遇到……”
老妈没有再说下去,大概多少也顾及了自己孙儿。
“走吧走吧,快滚!”老妈说完就转头又看着窗外。
张烨叹了口气,还是多嘴叮嘱,“走的时候锁门,到了县里跟我说一声,我到日子了就回来。”
雪霁的早上,虽然出了蒙蒙的太阳,但气温却比昨天下雪的时候还低,张烨一走出挡风的楼道就冷了个哆嗦,冷风顺着领子就往脖子里灌,张烨把脖子往下一缩,低头就看见张远也缩了脖子,父子俩看着对方都傻笑。
张烨把张远抱了起来,搂在一块儿更暖和些。
张远有些冰的小脸儿贴着张远的脸,两只小手给张烨捂着耳朵,乖乖地偎着他。
“爸爸。”张远叫张烨。
“嗯?”
“钟叔叔,是不是就是你那个闹矛盾的好朋友呀?”
张烨托了一把张远往下缩的小屁股,嗯了一声。
“那钟叔叔现在来接我们,你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吗?”张远担心地问。
“不算吧……”张烨笑了笑,“算是钟叔叔给了爸爸一个机会,考验一下爸爸能不能再做他的朋友。”
“那……爸爸你要好好表现,”张远又想了想,小小声地嘀咕,“奶奶不喜欢钟叔叔,但是我喜欢钟叔叔,我喜欢爸爸有好朋友。”
张烨不知道在孩子心里,到底是怎么理解他们昨晚的谈话,怎么理解自己和钟远航的关系,他也不知道张远说的“好朋友”,到底是真的认为他们是好朋友,还是小小的孩子,在用自己的理解,表达对爸爸的支持。
张烨搂在张远腰上的手捏紧了一些,鼻尖酸涩。
转过小区的大门,钟远航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张烨眼尖,一下就看见了车尾上不知被什么擦出的一道显眼痕迹,从后车灯一直延伸到后车门的位置。
张烨心里紧了一下,赶紧抱着张远走过去。
钟远航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张烨扯开车门的时候他才睁眼。
“怎么碰了?!”张烨火急火燎地问。
“什么碰了?”钟远航已经忘了昨天那一下微小的剐蹭,拧着个眉头疑惑地问张烨。
“车啊!车屁股上那么长一条,”张烨抱着孩子佝偻着腰,上半个身子都要探进车里了,眼睛在车尾的刮痕和钟远航的脸上身上来回看,“你人没事儿吧?碰了没有啊?”
钟远航下了车,绕到张烨这一侧来。
车尾确实有很长一条黑色的刮痕,钟远航买车之后只刮过昨天那一次,应该是刮在哪个花坛上了。
“没事儿,不是今天刮的,空了去补一下漆就行,”钟远航看着张烨担心的眼神,“我人没事儿。”
张烨伸手摸了摸车身,刮痕确实不深,看痕迹也不像是和别的车发生剐蹭,才放心一些,“补漆得花多少钱啊?”
钟远航抬手不明显地在张烨后腰上捏了一下,捏在腰椎和骶骨之间。
张烨这一块儿很敏感,钟远航小时候就发现了,手掌轻轻扫过去,皮肤马上就会变红,几秒之后会起鸡皮疙瘩,如果重一点捏……
就像现在这样,张烨整个腰腹的肌肉都绷紧了,整个背往后挺得笔直。
“花不了多少钱,”钟远航的手没有从张烨的腰上撤开,顺着毛衣的肌理屈指挠了挠,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上车吧,迟了。”
张烨把张远放进后座,自己还是坐了副驾驶。
“吃早饭了吗?三明治,里面有煎蛋,煎培根和生番茄,”张烨把包好的三明治递给钟远航,“番茄去了皮的。”
“怎么吃?”钟远航看了张烨一眼,两只手四指轮流地在方向盘上点了一遍,像马林巴的鼓槌似的,“危险驾驶吗?”
张烨看那双手看得有点出神,医生的手大都干净得过分,频繁地搓洗让皮肤变得很薄,钟远航的皮肤冷白,那下面的血管、骨节和青筋都明显,关节和指尖泛着极浅的粉红,看起来像精美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