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鹿算是恢复得快的,一睁眼看不到不是梦中的墙壁,而是节目组城堡的穹顶,发呆了三秒就反应过来捕梦结束了,还有点意犹未尽。
却不知道一墙之隔的隔壁房间,有人睁眼后整整三十秒一动不动,而后突然捂着脸笑起来,笑得声嘶力竭,房间里的直播小球被肉眼几不可见的银丝穿透破坏,直播间里只录入了他突然笑起来的样子,没有录到他后面笑到失了声,笑到眼泪落下来。
“哈哈哈……她没来,哈……”秦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原来是个噩梦啊。”
她没有来他的梦里。
他在初遇的那条路上徘徊了很久很久,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再次出现。
等待的每时每刻就都成了折磨,他不住地想她去了谁的梦里,她会爱上谁,以后还会爱他吗?
“嘉宾秦络,你醒了吗?你还好吗?你这边的直播小球出什么问题了?”门外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敲门。
秦络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直到节目组的人急得都要破门而入了,他才擦拭过眼睛去开门,目光下意识在门外寻找某个身影,一无所谓又失望垂眸。
众人看到的他依旧是恹恹的样子,只是眼眶泛着红,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猜出来这是哭过。
【怎么还有个躲起来偷偷哭呢?】
【这个咋了?在梦里受了情伤,虐恋情深了?】
【不,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唯独他在捕梦环节里没有跟任何人互动,我之前一点进去就看到他站在一座桥上一动不动,别人都开始相识相恋相知了他那还是一个嘉宾都没出现过。我这不是好奇这样了要怎么收场嘛,就经常点进去看一下,结果你猜怎么着?真就在桥上从开始站到结束】
【那座桥还怪眼熟的,地球S市的某座跨江大桥,我上下班天天路过】
【嘶,虽然现实里是过去了七天,捕梦里过去了好久吧?】
【所以这个嘉宾和本次恋综的任何一位嘉宾都没有相性吗】
【那他躲起来偷偷哭是因为……】
【寡哭了?】
【虽然怪可怜的,但是这个楼上这个寡哭了一出来,对不起有点想笑】
“嘉宾秦络,你没事吧?”节目组工作人员问。
“没事。”秦络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微低头头发遮住泛红的眼角,“是要集合吗?走吧。”
“那个直播镜头……”
“是我的问题,我会赔的。”
工作人员有种奇异又微妙的受宠若惊。
这位嘉宾!他居然!说会赔!他居然有弄坏了要赔的意识!
这在一群非人类嘉宾里简直正常得不正常了,看看半人马瑟珀,看看丧尸女王斩月,都弄坏几个直播镜头了,随手的事,根本没想过还有赔这回事。看看天使,觉得直播镜头像眼睛就想安到自己的翅膀上,抓下来抠凸形镜头抠坏了好几个。看看消融体,看到直播镜头是金属的就想尝一口,嚼坏了又呸得吐出来,明明知道味道不好,下次还是会忍不住尝一口……
这么多嘉宾里,秦络是第一个弄坏了说会赔的。
还是在人类群体中生活过的正常啊。
工作人员笑容真心实意了许多,点头给他带路去城堡大厅。
其他嘉宾没有窝在房间里偷偷哭,大多都早就到大厅了,秦络一进去目光就捕捉到了方鹿的身影,看到她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意和人说话,眼睛里全都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样的神情他很熟悉,她爱着他时就是这样的。
上一个环节半人马缠上她的时候,秦络尚且可以安慰自己,方鹿不会喜欢半人马那样的。但是这次面对狼人,他没法拿任何话来安慰自己,因为他知道她确实喜欢这样的。
秦络开始有些怨恨,怨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长着绒毛的兽类,而偏偏是她最抗拒的那种。
一号忽然感觉到有一道刀子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他转身循着感觉看过去,对上的是一双嫉妒、不甘、失落的眼睛。
对视两秒,他流露出了然的神色,转回去稍微挪动了一下,高大的身躯把方鹿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秦络的眼神瞬间冷下来,所有情绪褪去后那人类的双眼仿佛是用来装饰的假眼一样,有一种无机制的毛骨悚然。
一号恍若不觉,语气如常地和方鹿说话,俯身用耳朵蹭她的脸,带着忐忑问:“现在,还能要抱抱吗?”
方鹿抬眸笑看:“能啊。”
梦境中的一号与现实中的一号是有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区别的。
现实中的他更成熟,也经历得更多,梦中的他是过去的他,梦中的他面对黎明线的各种杂事还会忙得手忙脚乱,现实中的他却早已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任何事情。
所以醒来的那一刻,记忆回笼的那一刻,一号是有落差的。
现实的记忆与梦境的记忆混杂,他的过去真的有这样一个伴侣吗?真的有方鹿存在吗?
这种同时存在两种不同记忆的情况,让他好像变成了记忆的旁观者,旁观着另一个自己被爱的模样。
他分不清了。
直到走出房间来到大厅,看到方鹿的那一刻,心里才陡然安定下来,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胸腔中蔓延的爱意并不比梦中减弱多少,只是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落差在于,他确认自己醒来后也仍喜欢方鹿,却又怕她不喜欢现实里的自己。
现实中他虽然同样有同伴,他也珍惜一起逃出来的同伴,但大家都是在实验室长大的,都没有爱人的能力,情绪的外放一开始也都是极端的,激动起来的时候也会互相攻击,这是经历带来的缺陷。
一号已经算好的了,珍惜生命,友爱同伴,有比较成熟的人格,没有变成偏激的人,也学会了好好爱自己,但是与梦中的他相比还是不一样的。
爱与被爱都是会让人变得不一样的。
现实中他也怕痛,换脊椎的时候痛,调基因比的时候痛,做抗性实验的时候痛,前面无数个‘一号’经历实验的记忆叠加在他身上,带来身体和精神上的双倍痛苦。
但是在实验室里没有人会可怜他,只有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号融合的基因不是狼吗,怎么我看着不像是狼,倒像条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