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到和她一個帳篷的,是先前拍她肩膀的師兄,名叫奕什。他已經進帳篷呼呼大睡瞭,李若曦不想在帳篷裡聽他的呼嚕聲,她坐在篝火旁,和今日值守的師兄林綱一起留意周圍的動靜,守護其他師兄們的安全。
林綱五歲時,他出生的偏遠小村被一隻火妖襲擊,正好被雲遊至此的周傢掌門人發現,救瞭他,但他的父母親人皆喪生此難。從此,他很少說話,是整個隊伍中最沉默寡言的。
李若曦也沒什麼聊天的想法,兩人守著篝火沉默地到瞭下半夜,獵妖小隊的隊長周予瑾過來換下瞭林綱。
林綱也不多說,點點頭,一言不發地回自己的帳篷休息去瞭。
周予瑾沒有坐在篝火旁,而是靠在不遠處一株大樹坐下,他翹著二郎腿,叼一根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甜草,腦袋斜歪在大樹上,笑道,“怎麼不去睡?我記得今日沒有安排小師妹守夜。”
篝火照不到遠處的大樹,裊裊而動的火苗在周予瑾臉上投上陰影,李若曦能感覺到周予瑾明亮的眸子正盯著自己。
她不自在地偏過臉。
“小師妹是不是對我不滿?”周予瑾剛滿二十,他的聲音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有一絲青年的醇厚,更多的是少年的明朗。
李若曦不認為屠戮投降的妖族是對的,可她身為獵妖小隊的一員,也沒有立場指責隊長。她微不可聞地嘆口氣:“周隊長智勇雙全,英明神武,我沒有不滿。”
“哈哈。”周予瑾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就喜歡小師妹的實誠。”
笑瞭會,周予瑾忽然壓低聲音,面容嚴肅,“小師妹你瞧,這夜深人靜中的荒山野嶺”
半人高的荒草被夜風吹動,如熱情招呼的鬼魅,又似不知名的生物在暗處悄然移動。
李若曦斂眸,面無表情。
“月黑風高,烏雲蔽日”
黑雲漂浮,如鈎月牙散發的零星光亮被盡數遮擋,天比之前要黑瞭很多,濃鬱的黑如黏稠的液體包裹周圍,遠離篝火的地方伸手不見五指。
李若曦眉心微皺,“周師兄,有事直說。”
“呵呵。”周予瑾恢複到正常聲量,挑眉道:“今夜氣氛如此之好,我給你講個鬼故事如何?不恐怖不收錢。”
李若曦立刻拒絕:“不聽。”
“師妹你這樣,就傷我心咯。”周予瑾噗地一聲吐出嘴裡的甜草,三分認真七分戲謔:“那我給你唱一首,隻能晚上聽的詭異童謠,怎麼樣?”
噼啪。
正熊熊燃燒的木柴,忽然爆裂,火星子一下四濺。
李若曦深呼口氣,壓下狂亂的心跳,“隊長,別說瞭。”她開始想念安靜的林綱。
周予瑾沒有理會她的拒絕,自顧自地唱瞭起來。
男子清冽低沉的嗓音緩緩吟唱,漸漸的,男性特有的磁性消失,變得婉約,仿佛在李若曦的身旁,正有一位婉約女子吟唱一首溫柔的歌曲。
“葬良人,葬良人。葬英俊的良人,葬殘缺的良人,葬死去的良人。”
“新郎哭,新郎怒,新郎問我為何笑。”
“紙兒白,紙兒黃,方圓紙錢颯颯下。”
“你問我為何笑?你猜我為何笑?”
“因為你,是我要葬的良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李若曦周圍全都陷入瞭寂靜,不但聽不見柴火燃燒聲,就連蟲鳴的聲音都消失不見,安靜得滲人。
李若曦屏住呼吸,緩瞭好半晌才道:“這是什麼?”
周予瑾沒有回答她的話,轉而問道:“聽說過藏魂花海嗎?”
李若曦想起下午在周予瑾身上聞到的冷冽花香,搖搖頭,“沒聽過。”
周予瑾:“傳聞,藏魂花海有逆轉血脈之效。食草的動物可以改食肉類,虛弱的人類可以戰勝神族,強大的妖魔或者天族也可以變得弱不禁風。”
“哦。”李若曦點點頭,示意她在認真聽,但周予瑾從她的表情上看不出絲毫興趣。
周予瑾眉頭一挑,繼續解釋:“這藏魂花海的形成,需要彙聚千萬靈魂與怨念。不管是人的,妖的,還是神的,都可以。然後以他們為養料,養出一片蔚為壯觀的紅花海洋。”
“一個藏魂花海會孕育出一個實力強大的怨靈,想要逆轉血脈之人,殺瞭怨靈後,吸收他的靈珠,即可達成所願。”
李若曦依舊那副無波無瀾的樣子:“這和童謠有什麼關系?”其實她更想問,這和她有什麼關系。
“問得好。”周予瑾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我剛剛唱的童謠,就是引誘人類成為花海肥料的曲子。”
“我聽不出有什麼引誘的。”就是有點嚇人,李若曦不以為意,覺得周師兄一如既往地很無聊。
“是嗎?你看那裡。”周予瑾向後一指,李若曦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五個師兄全都從帳篷裡出來瞭,他們一臉懵懂迷茫,如有人在牽引他們一般直直地向荒山深處走去。
李若曦噌地一聲站起來,她想都沒想就準備追過去,卻發現周予瑾依舊靠著大樹沒動,頓時急道:“師兄你還愣著幹什麼,快救人啊!”
“比你修為高上一截的師兄們,都輕而易舉地被控制瞭,遇上這樣的妖物,你也敢上去救人嗎?”
橘黃的火焰跳躍在周予瑾的臉上,從李若曦的角度,可以看見他鼻梁筆直而下,側臉留下淺淺陰影,她看不清楚周予瑾此刻的表情。
李若曦沒有絲毫猶豫:“我敢,你呢?”
周予瑾勾起嘴角,舉起手臂,“你看,這是什麼?”他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張黃白紙,透過柴火的光亮,可以看見紙上整齊的方圓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