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卓继续道:“这几天,御医开的药,每次熬好了主子都暗中倒掉,却偏偏喝那催人高烧的药,若长此以往,御医为主子诊脉一定会诊出异样的。”
听到这里,沈扶整个人都僵了,脑子里“嗡”的一声,让他有一瞬间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段明烛看了看那碗黑漆漆的药,咬了咬牙:“再喝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韩卓叹了一口气:“主子前天就是这么说的,昨天也是这么说的。难道明天还要继续这样骗奴才吗?君无戏言啊主子!”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段明烛念念有词地说着,“再让他心疼一次,说不定他就答应朕,愿意留下来了……”说着,段明烛伸手便要去够那碗药。
“主子!”
韩卓眼睁睁地看着他端起药,送到了唇边,正要低头喝下,恰在这里,门猛然间突然被推开,撞到墙上出“砰”的一声,又被弹了回来。
段明烛下意识抬起头,逆着光看到门口那个长身肃立的身影,吓得身子猛然一抖,碗里的药洒出来一多半。
此时,一层薄霜覆在沈扶冰冷的面容上,他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
第9o章欺暗室(五)
“先生……”
段明烛顿时惊恐万状,面如土色。沈扶满含怒意地阔步走进来,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药碗,狠狠地将其掷在了地上。但闻“啪”的一声脆响,药碗碎裂开来,瓷片四溅,地上顿时一片狼藉。此时,沈扶已经怒不可遏。
段明烛吓坏了,屋外的近卫闻声赶来,守在门口,刀剑已然出鞘,然而看着屋里的一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韩卓给他们使了一个眼色,近卫们互相对视一眼,收刀回鞘,无声退了出去。
“先生!”段明烛赶紧从床上下来,只穿了中衣和净袜站在地上,一时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先生……”看着沈扶冰冷的面容上仿佛能刮下一层霜来,段明烛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害怕,说话都有些说不利落,他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什么?”沈扶一指地上的碎瓷片,冷声问道,“陛下说说看,这是什么?”
沈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明明在一刻钟之前,他还因自己误会了段明烛而万分自责,怀着愧疚之心来养心殿探望他,却不想,无意间竟然听到了这么一番对话。
段明烛在他面前的时候,虽然偶尔会故意撒个娇,提几个无理要求,但总体上来说,他还是乖巧听话的。但是,不在他面前的时候呢?
沈扶差点忘了,他的这个学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武将出身,是十二万燕梧铁骑的统帅;他是从不受宠的庶出皇子,成长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他有谋略有城府、曾经日日与栾党尔虞我诈、虚与委蛇,以一己之力打败门生遍野的栾鸿和栾太后,他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对别人心狠,对自己更狠。
沈扶没有想到,他竟然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达到他的目的。他的那些手段与心机,竟然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沈扶从来没有这般失望过。即便当年燕梧铁骑踏入皇城,玄羽卫大肆捉拿清流,年轻帝王踏着一条血路走进奉天殿接受朝臣跪拜,那个时候他都不至于这么失望。
可是这一次,他真是太失望了。
段明烛看着他的神色,显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仓皇失措地道:“我不是故意的……先生对不起!日后我不会了……先生……”
沈扶敛目看了一眼抓在自己腕上的手,强行挣脱了他的钳制。
“臣当陛下已经长大了,该知晓孰是孰非,却不曾想……”他冷声道,“敢问陛下可还记得孝贤皇后临终之言?可还清楚自己是何身份!”
段明烛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说起话来仿佛也不利落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那个药我真的打算喝最后一次了!先生相信我!”他不顾一切地又抓住沈扶的手腕,祈求道,“求先生信我……求你……求你了……”
“看来陛下并不清楚,那便由臣来告知陛下。”沈扶定定看着他。“陛下是皇帝,身居九五之位,乃万乘之尊。陛下龙体安康,关乎的是晟朝国运,社稷生民。晟朝这万里河山,皆系于陛下一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