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說好了要陪自己摘櫻桃、賞牡丹的人,立刻以自己的吐蕃出身為由,向他請纓去前線,又賭咒發誓不出半年,自己一定會回到潛邸與他團聚。
如今眼看著八月已至,河西、隴右捷報連傳,收復了大片失地,那個早該回到他懷抱的人,卻遲遲不見蹤影。
等待是如此的漫長,長相思,摧心肝。
李怡擱下筆,對著滿紙相思,長嘆了一口氣。
「陛下,陛下——」王宗實的聲音由遠及近,來到房門外,「小人就知道陛下在這裡,陛下……」
「你又來催朕回宮。」李怡打斷他,不悅道,「朕若是為此錯過了靈雲,你該當何罪?」
「小人若是耽誤了陛下與娘娘團圓,自當罪該萬死,不過小人就是為了娘娘而來,伏請陛下聽小人一言。」
李怡一聽事關靈雲,不由話鋒一轉:「你進來。」
話音未落,王宗實已笑容可掬地進了門:「陛下,方才巡邊使來報,河隴的詣闕使團後日便要抵京。小人斗膽前來請陛下回宮,為後日的典禮做準備。」
自從河西、隴右回歸大唐,當地百姓便組織了一支千餘人的詣闕使團,經天子恩准,由巡邊使帶兵護送,前往長安慶賀光復。
李怡微微吃了一驚:「使團後日便能抵京?竟然那麼快。」
「詣闕朝天這樣天大的喜事,誰不願意趕路呢?可見陛下光復河隴,百姓是如何欣喜若狂。」王宗實眉飛色舞道,「陛下,娘娘前往河隴,至今未歸。依小人之見,以娘娘的性子,多半會跟著使團一起抵京。」
李怡雙眼一亮,頷道:「嗯,她的確心繫天下,愛民勝過愛朕。」說到最後,語調里儘是酸楚的醋意。
王宗實嘿嘿賠笑了兩聲,小心翼翼道:「陛下若覺得小人言之有理,這便起駕回宮吧?」
八月初八,河隴百姓千餘人詣闕朝天,天子登臨延喜門樓,君民同慶河隴光復。河隴百姓歡呼雀躍,當場脫掉胡服,改換唐人衣冠,觀者皆呼萬歲。
李怡站在門樓上,面帶微笑地看著城下男女老少,心中卻只掛念著一個人。
同沐風雨,共枕山河,你一心所向,於今日圓滿。這天下歸心、載入青史的一幕,你看到了嗎?
此時、此地,你到底有沒有同我在一起?
相思入骨,魂不守舍,李怡雙眸低垂,目光掃過城下百姓,恍惚看到一道熟悉的倩影,在擁擠的人群中一閃而沒。
「靈雲!」他脫口喊了一聲,飛快往門樓下跑,將驚呼的侍從甩在身後。
身著袞冕的天子突然駕臨城下,鼎沸的人聲瞬間直衝九霄。
猝不及防的神策軍護衛手忙腳亂,生生用肉身阻擋住蜂擁上前的百姓。
「陛下——陛下——」王宗實嚇得面無人色,追在李怡身後大喊,「請陛下回門樓,以免百姓騷亂,引發險情!」
李怡聽而不聞,只是怔怔望著眼前洶湧的人潮,卻始終沒見到心底最渴盼的那個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失約的負心人,可知你觸了逆鱗,會有什麼下場?
天子雷霆震怒,回宮後將厚厚一疊報平安的信箋親手點燃,又在雪片般的箋紙化作火蝶時,一腳踹翻了火盆。
浴堂殿寢宮被燒掉了一半。
王宗實心中有數,平日閒不住的嘴皮這次竟一聲不吭,只將頭髮被燎焦的天子請到望仙觀暫居。
懊喪的天子唉聲嘆氣,龍體在榻上翻滾了一夜,在天快亮的時候,忽然叫醒了正在打盹的王宗實:「朕年近不惑,為何竟弄不懂女人心?」
「嗯……那一定是因為陛下龍馬精神,雖近不惑,猶勝弱冠。」王宗實睡眼惺忪,直到腦袋被枕頭砸了一下,才清醒過來,「小人謝陛下賜枕!嗯……娘娘是千古奇女子,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陛下不必介懷。到了該回來的時候,娘娘自然就回來了。」
「什麼叫該回來的時候?她就不該走!朕這滿腹牽掛又當如何?不能用常理度之,難道還要求諸鬼神?」
「嗯……陛下若實在不放心,也可以召巫師卜問一下。」
李怡瞪了王宗實一眼,第一次知道此人犯困的時候竟如此可恨。可惜一隻金絲繡枕已經賞了他,此刻手邊只剩下一方玉枕,念在多年主僕情分,今夜姑且饒了他一條小命。
李怡恨晁靈雲狠心絕情,負氣不再去潛邸,一心撲在朝政上。沒想到這一恨竟恨了兩個月,恨到最後他沒了脾氣,竟真的召見了巫師,卜問伊人歸期。
巫師卜得一辭:夙願得償,祥鳥來歸。
冬,十月,西川節度使杜悰奏報,大軍已取維州。
捷報傳來,李怡醍醐灌頂,立刻走夾城趕往潛邸。
行走江湖的人,動作總是比捷報還快的。安正院裡,裹著狐裘的女郎一身風塵僕僕,卻顧不上梳洗,正坐在桌案邊,手裡拈著一張深紅色的薛濤箋,滿臉陶醉。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絳唇緩緩唱罷,晁靈雲忽然笑容一僵,傻了眼。
要死了,她不但違期,還是大大的違期。
等見到十三郎,還不知他要如何跟自己算帳呢!
原本河隴光復後,她只是想去維州祭拜一下頭領和同伴,哪知到了西川鎮接觸到節度使杜悰後,得知他有光復維州的計劃,她當即決定推遲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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