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什么都没带——不,带了,肚子里装着五个多月大的胎儿,她要去哪里?这个该死的混蛋。
谢观派人出去,忙碌了一个晚上,最后在城郊的偏远处发现了她。
夜色极浓,天上下了雨,她蹲在一棵年迈的老树下扒拉水坑里的石子和树叶玩,树长在勉强算开阔的院子里,院子门口用落满铁锈的钉子镶着福利院的牌子。
这是个破旧,充满污秽的地方。
谢观鼓起勇气,咬牙落足,漆黑皮鞋踩在石青地面,顷刻有了泥点。
“回去了。”他对她命令道,知道这样说她不会听。
卉满脸上浮现倦意,她自己疲惫,同时也令他疲惫。
“随你怎么做,跟我回去,回家再折腾。”
她捡起地上的石子,掷到他的衣服上,泥点子啪嗒啪嗒溅。
不仅鞋废了,这身衣服也废了,他默默想,为衣袂默哀。
雨还在下,一滴水落到更多水里,变成好多圈圈。
孢子的味道在发散蔓延,看不见的细菌在繁殖,降落,深陷,这让他不安。
雨丝笔直向下铅坠,流银月光洗礼下,她站起身,皮肤冷白通透就像大理石中点了灯,一尊肮脏又圣洁的女神雕像。
“快上车,你在想什么?”天这么冷,他不禁催促道。
卉满在想一些平时不会想的东西,一些顺水渠成的思维,还是被他影响到了。
机器,程序,ai,更朝迭代,最终会取代人脑么?
以前她觉得不会,但现在又动摇了。
她在忧心自己的前景,未来会不会失业呢,就像一些同事那样被时代浪花随意淘汰掉。
她好像一直挣扎在一些很旧的东西里,落败的猴山,荒清的动物园,以及谢观对她的无情羞辱,让她不开心,心堵。
就这样,她不吭声站着,发呆,出神,眼睛漆黑浓郁,比元夜典丽。
“回去了。”谢观声音尤其粗重。
“你在唤狗吗?”卉满回过神,用尖细滑稽的语调嘲讽他,但这样的尖刻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一阵晚风碎雨吹来,裙子湿成浓绿色,她穿的单薄,用双臂抱紧自己,夜色一墨墨窜流,愈发无助孤独。
“我在同情你,快给我回到车上去!”
“我才不要跟你回去!”
月下恢宏,她高仰起颈子,对他横眉怒指,生机勃勃又无限惨淡。
谢观的心好像裂开一瓣瓣的,警告自己,所谓同情她,这种同情,并不是真的同情,而是他想到了之前的自己。
心颤了一会。
他冲她伸出手,反正这双用过的手套已经不会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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