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上下都各有事忙,只有顾元初拿了把瓜子,坐在屋檐下悠悠闲闲的嗑着,眼睛时不时的往母亲屋里瞄,挠心挠肺的想着,老六媳妇跟娘说什么老六跟个木头似的站门口守着,脸上也没有啥表情,都猜不出到底说了啥。
好不容易老六进了屋,顾元初寻思着挪下凳子,靠近一点,竖起耳朵应该能听到点声音。结果不等他有动作,就见老六俩口子高高兴兴的出了屋。到底说了什么老六高兴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一脸的傻气。
瞧着老六俩口子越走越远,琢磨不透的顾元初抓紧手里的瓜子,乐颠乐颠的往母亲屋里去“娘。”站在门口,笑的格外和气。
顾菲菲一看老大这巴巴儿带了点讨好的表情就晓得他脑子里想什么“怎么没去地里忙”看了眼他手里的瓜子“都在为农忙做准备,你还有闲心嗑瓜子”
“我会什么,去了只会添乱,还不如不去。”顾元初没脸没皮的说着混话,进了屋,搬着凳子往母亲旁边坐,伸着胳膊摊开手,露出手里的瓜子“娘,这瓜子好吃,又脆又香,你尝尝。”
“才吃饭不嗑瓜子。”顾菲菲想了想,还是说了句“便是不会,你也到田间地头看看,这么热的天,送水送乌梅汤都行。”
母亲不嗑,顾元初随手拿起瓜子嗑着,心不在焉的回了句“知道了娘,等会就去。”
顾菲菲见他将瓜子壳扔地上,屋里铺的是地砖,有缝儿,瓜子壳掉缝里,扫不出只得蹲身捡“瓜子壳你放桌上,一会收拾也容易。”皱着眉头说了句“不干活还净添乱。”
“娘。”顾元初喊了句,对上母亲略略嫌弃的眼神,要说的话也不敢说出口,默默的将瓜子壳放到了桌上。
顾菲菲用脚尖点了点灰扑扑的地砖“地上的捡起来,缝里也有。”
被母亲如此挑剔,顾元初便是有情绪也得忍着,无奈的弯腰蹲身,认命的捡着地上的瓜子壳,很大声的叹了口气“我的老娘嗳,哪儿又不顺你的心不顺你的意了”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顾菲菲听着他过分夸张的语气笑出了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句“见不得你太清闲。”
“行,我知道了。”地上的瓜子壳全部捡起放到了桌上,顾元初拍拍手指沾的灰“娘,我这就去田间地头看看。”他说着,眼里透着几分狡猾“但是你得跟我说说,刚才老六俩口子过来干什么呢老六笑的眼睛都眯成了条逢,开心的不得了。”
“就知道你寻思着这事。”顾菲菲看着大儿子“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顾元初讪讪然的笑着“娘,你跟我说说呗,有什么高兴的事。”
“老六媳妇说往后柳家有什么事,她和老六有不同的意见,就到我跟前来说,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顾菲菲倒也没藏着掖着,正好打消一下大儿子的某种想法“我让老六媳妇管着顾记食馆,若是管的好,我百年后,你们分了家,这食馆就归六房,若是管的不好,几个哥哥嫂嫂有想法,食馆就由旁人来管,从大房二房四房中选出个合适的人。”
“娘。”顾元初有些傻眼“这饭馆往后不归大房不太合适吧。”
顾菲菲讷闷的问“有什么不适合老六媳妇若不偏着柳家,一心为着顾家,我百年后,你们分家,六房只得一个饭馆,家里其余财产由着大房二房四房分。再说饭馆本来就是他们俩口子在经营,难不成你想着雇老六俩口子替你做事你亏不亏心再说依着老六媳妇的精明你放的下心不让她管你来管,饭馆肯定一年不如一年。你心里也别有想法,我说过,会给钱让你开个店,我一直在想这个事,你开店恐怕不太够,我想着要不然大房二房合开一个酒楼或茶馆,你好玩乐平日就在店里守着,老二沉默能干管着店里的一应琐碎,真让大房单独撑一个店我也不放心,再说兄弟间就该齐心协力,我百年后,分了家,也不会太生疏。”见大儿子听的认真,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句“你们俩口子会什么大房也就阳鸿比较沉稳,担的起挑子,二房四房比大房强,趁着我还硬朗,兄弟间啊,多亲近亲近,往后也好有个照应。”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也不在乎多一句,顾菲菲又说“老六待你好,真心拿你当哥哥看,虽是弟弟却颇为宽容纵着你这个哥哥,你还瞒着,若不是你,柳氏也不会理直气壮的偏着娘家,她性子本就强势有主见,碰着老六是个仁厚不计较的,又要顾念着你这个大哥,以至于到了今天的地步,柳氏不闹出来我都不知道,你还瞒着我”她又说了一遍,言语间很是失望“元初啊,你快当爷爷的年纪了,该成稳些,几个孩子里面,我最不放心的,到头来竟是你这个长子。”
“娘”顾元初一张嘴,眼泪从眼眶流出,他站起身,旋即跪到了地上“是儿不孝”
顾菲菲摸着他的肩膀,感受着大儿子颤抖的身体,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你是最孝顺的,以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太太觉的几个儿子里长子是最有出息最孝顺的,总觉得大儿子哪儿都好,瞧着是处处满意“别跪着,站起来。”
“是儿不孝累娘操心担忧了。”顾元初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是娘最放心不下的孩子,想想娘说的挺对,他一把年纪确实没做出什么像样的事情,平日里也是想着法子躲清闲,难怪娘不放心,越想就越愧疚“娘,我听你的,和二弟一起开个店子,我会好好做事,把店子经营的红红火火。”他让娘不能安安心心的享清福,他有罪他不孝,枉他平日里以为自己是最孝顺的人。
“这事还没跟老二说呢。”顾菲菲起身替大儿子倒了碗水。
顾元初双手接着碗“娘,我自己来。”他喝了口水,想着老二的性子,兄弟俩打小就不太合的来,便说“娘我去跟二弟提起此事。”
“也行。”顾菲菲说着,又添了句“你说归你说,我也会找老二说说话,总得问问他的意思,若他不愿意,这事便罢了。”
顾元初点着头,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水“娘我去田间地头看看。”
“去吧。”
去田间地头前,顾元初先顺着夹道去了屋后井边,提了半桶水,双手捧水往脸上浇,痛痛快快的洗了把脸,抹掉脸上的水珠。刘娇杏喂完鸡,转头就看见丈夫在井边洗脸,多年夫妻,她瞧着丈夫怎么有点不对劲,身上凝着一股子劲儿好像要做什么事似的,干什么呢她皱着眉走了过去“好端端的洗什么脸”走近了,上下打量着丈夫,小声嘀咕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顾元初侧着脸看远处的青山,生怕让媳妇瞧出了他曾哭过的痕迹“能有什么事,我去地里看看。”说着推开了媳妇匆匆往灶屋走。
还说没事。刘娇杏撇了撇嘴,扭扭捏捏不说就不说,我看你能藏几时
吃完早饭柳春香要帮着收拾灶台,便让儿子文觉带着阳德和晓晨赶着驴车先往镇上去,别错过了来送菜送鱼肉的。顾元良主动留下来等媳妇一道去镇上。从老太太屋里说完话,俩口子走路去镇上,好在村里与镇上近,走快些用不了多久。
自出了婆婆的屋柳春香就琢磨着事,跟着丈夫的脚步,走的又快又急,转眼出了村,她突然开口“元良我娘家的几个侄子里,有谁天赋最好”
没头没尾的话,顾元良却知道媳妇问的是什么,对这事他也很是留意,不用想就回答了“丰年还行,灵性不足却生了个好舌头,手把手的教着,也可以学个六七成,养家糊口绰绰有余。剩下的几个,都不怎么行。”
“你把丰年带身边教着。”以前顾家从不插手顾记食馆的事,元良性子好不计较,娘家有事找上她,能帮的柳春香也愿意帮一把,现在不行了,婆婆开始管事,连向来沉默的二房四房都站了出来,柳春香知道她必须要有所收敛,不能再如以前似的纵着柳家沾顾家的好处,但也不能因此和娘家闹僵,娘家是她的靠山,必须得给点好处安抚,丰年是三哥家的孩子,还有大哥二哥四弟呢,她现在有些后悔之前太纵着柳家,几乎是有求必应,现在想要抽身,太难了。
又开始琢磨了。顾元良拧着眉头,他就知道媳妇说出来的话听听就行,每次和柳家沾上,媳妇哪次不是妥协。越想越气,他走的更快更急了些。带丰年没关系,这是他的责任,老丈人临终时抓着他的手迟迟不松,他就知道是为着什么事,曾许诺过从柳家来的手艺会原原本本的教给柳家后人,绝不藏私否则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丈夫走的太快柳春香有些跟不上,余光没看见丈夫的身影,她忙回神四下张望,丈夫就在前面,瞧着气势汹汹的背影,她默默的噎了噎,又开始耍小孩子脾气“元良,等等我,走这么快干什么。”小跑的追上丈夫,伸手掐了把他的胳膊,肉太紧没掐着,心里略略解气,笑着解释“这么些年亲近柳家,突然不怎么亲近了,怎么说也是我娘家人,你把丰年带身边,到时候我也好说话些。”想着婆婆说的顾记变柳记,担心丈夫听进了心里生出疙瘩“我从来没有想过顾记食馆变柳记食馆,我又不傻,辛辛苦苦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了比较响亮的名声,就因我偏着柳家连自家靠着吃饭的经营都给他们,我可没这么愚不可及。”最后四个字她咬音极重“顾记食馆不仅是我们一辈子的倚仗,将来到了文觉手里,小辈们也得靠它吃饭过日子,是我们为六房攒下的家财。”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顾元良放慢了脚步“你刚在想什么我跟你说,没闹到娘跟前你怎么样我不管,闹到了娘跟前,娘开了口你也答应了,你就得做好不能伤娘的心,要不然我真的会生气。”他看着媳妇,很认真很严肃“你和娘,我必定会选择娘,她这么大年纪还为我们操心劳累,你不要伤娘的心。”
“我知道,我知道。”柳春香连连应着“娘很好,我今天说过的话我都记着,不会伤娘的心。”
顾元良满意了,脸上也有了一点点笑“我会好好教丰年,争取让他学成爹的全部手艺,算是给柳家续了传承,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