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诺亚广场被封锁,两辆警车停在人行道边,民警正在维持秩序。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楚行云开车直接绕到了小道,钻到竹林里疾行了百米,看到广场内被竹林包围的一片人工湖边站了几个警察。
“楚队。”一名刑警上前迎了他几步,然后跟着他一起往现场走过去。
楚行云:“什么情况?”
“清洁工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死者,目前推测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八个小时。”
两位穿着白大褂的法医蹲在翠柳与湖水相接的草地上,本应赏花弄柳使人心醉神怡的清晨被一具尸体打破了安详宁和的氛围。楚行云踩在草坪上走到死者身边,低头一看,却看到一张分外年轻的脸。十六?十七?顶多十八吧。这位青春期的少年穿着一身洁白的睡衣,光着脚侧卧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面色青白,眼窝发黑,一张周周正正的脸上死气弥漫,本应鲜活年轻的身躯一片僵直。
纵然楚行云见惯了死人,他也无法习惯看到这么年轻却已经死去的生命。
一名上了些岁数的法医对他道:“死因是心脏骤停,身体上没有明显的致命外伤,待会儿做病理切片,看有没有过敏原。”说着拿起一个白色的半个手掌高的空药瓶,叹了口气道,“服用过量的奥氮平,这种药副作用非常大,看样子他是吃了一整瓶。”
楚行云蹲下身子,看着少年的脸问:“您认为他是服药自杀?”
老法医笑了笑,拿着药瓶的右手略有些摇晃不稳地把证物放到证物袋,说:“这就是你的工作了,现场太干净,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待会儿再把尸体剖开看看。对了,来见见你以后的新同事,小碗,叫人啊。”
楚行云正放眼在草地上四处搜索,冷不丁面前伸过来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一个戴着眼镜,留着短发,鹅蛋脸,细白皮肤的女孩儿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好,楚队长,我是张老师的学生,我叫苏婉,他们都叫我小碗,您也可以叫我小碗。”
楚行云看了看她圆乎乎白嫩嫩的脸蛋儿,“嗯”了一声,又别开脸四下寻摸。
一早上碰到两起案子,老搭档张老又要退休,接班儿的还是这么年轻的女孩儿,他当真没有心情欢迎新同事。
苏婉被他给了冷脸也不在意,缩回了手继续说:“楚队长,我早就知道你了,你在我们京大可有名了。你是10届,我是16届,你还算是我学长呢,那我以后就叫你学长了啊,学长。”
楚行云:“欸,做事吧。”
目击者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自从见了死人就走不动道,坐在小道边儿天啊地地呼喊,说她这把年纪见了死人不吉利,自己个儿也活不长了。杨开泰问她话,她只顾着求神拜菩萨,十句里面答一句就算老人家格外开恩了。
杨开泰万般无奈地结束询问老人,对楚行云摇了摇头。
楚行云招来两个警察,道:“把老人家送到医院检查检查。”
号称正在被阎王爷追赶的老太太被警察护送去往医院,正在和阎王爷讨价还价的一干刑警还在现场搜集物证。
老法医说少年死于服药过度心脏骤停,是自杀,但是楚行云却觉得不是自杀这么简单,他环视现场,发现死者身后不足五米的地方有一张长椅,死者生前或许就坐过。他走过去坐在长椅上,看着不太远处倒在地上的少年,在脑海中试图想象他活着时的样子……
四周的杂音逐渐消失,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天上没有星月,夜幕浓黑,只有路边的路灯洒着暗淡的光芒。天地一片寂静,竹林小路忽然传来细微的声音,因为那人没有穿鞋,所以几乎无声无息。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少年慢慢走到长椅前,在他身边坐下了。楚行云试图去看清他尚鲜活着的面容,却发现柳条的垂影遮住了他的脸,像是给他蒙上了一个黑色的面罩。少年僵直地坐在长椅上望着墨汁般的湖,身体逐渐被夜晚的露水打湿,他的影子像是被黑白无常放出的亡魂,或许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吹散了。
忽然,他有了动作,他拿出一个药瓶,把药瓶里的药片都倒进了嘴里。很快,胸口被石块堵塞的窒息感让他痛苦地站起身,他捂着胸口步履艰难地离开长椅,与死神争夺自己的生命。他往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他倒下了,逐渐停止呼吸。身体上的余温散去,他像一个死在路边的猫猫狗狗,变成一具僵死的躯壳。
楚行云忽然问:“水瓶呢?”
杨开泰愣了一下,反问:“水瓶?”
楚行云道:“他吃了这么多药,不可能不喝水。”
杨开泰环顾一周,没有看到水瓶,一错眼看到了木椅旁的垃圾桶,于是向苏婉借了白手套在垃圾桶里翻找,拿出三个矿泉水瓶子,道:“楚队,只有这几个。”
楚行云:“带回去。”
杨开泰依言把水瓶装起来才问:“我不明白,就算这里面有死者喝过的水瓶,对案情有帮助吗?”
楚行云反问:“如果没有他喝过的呢?”
杨开泰略一思索,双眼一亮,看着他说:“那就说明死者没有喝水?或者说,死者喝的水不是自己的?”说完又皱了皱眉,“反向推测,如果有他喝过的水瓶呢?”
楚行云又走到死去的少年身边,蹲下身看着他双眼乌青面色惨白的脸,在他眼角有一点已经快干的水渍,似乎能看到他生前的挣扎。这双乌青的眼睛忽然睁开,露出一双夜一样黢黑的眼瞳,对他说:救我。
楚行云道:“一个一心寻死的人,把药瓶随手扔掉,却把水瓶扔到垃圾桶,讲得通吗?无论现场找不找得到他喝过的水瓶,都佐证了一件事。”楚行口吻平静又笃定,“他不是自杀。”
坐在木椅上的少年望着湖面,在焦灼地等待什么人,但是他等来的却是死神。隐藏于黑暗中的凶手悄无声息走到他的身后,抬起他的下巴把一整瓶致命的毒药灌进他的喉咙,打开水瓶喂他喝水逼他吞咽。少年拼命地挣扎,药瓶在反抗中落在草地上,但他依旧被灌下毒药。他想逃,他慌不择路地走向湖面,却倒在了草地上。
凶手隐藏在黑夜中目睹他的死亡,然后携带着他的灵魂离开这一无人之地,顺手把水瓶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