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单手攥着缰绳,驾马向前行驶,“先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周太傅瞧着他手臂渗出的血迹,痛心疾首,“你是楚氏唯一血脉,东岳万千百姓都在期盼殿下回朝手刃奸臣,斩除乱党,你不能有所差池!”
这种话,逃亡之路周太傅讲过太多次,周太傅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太傅,从楚越四岁前便辅佐在身边,教导他识字读书,十一年的情谊亦师亦父。
正是因为这样的情谊,周太傅全家被新帝株连九族,只剩周太傅一人。
楚越不作解释,只是简短回应:“好。”
周太傅慷慨激昂地传师授道,“古来成大事者不仅有超世之才,还要有坚韧不拔之志,两者有其一,是人才。”
“具备两者,才是王者!”
“殿下是王者中的王者,殿下所经历的苦难,都是王者是宿命,是成为王者的代价!”
周太傅是满腹经纶的文人,讲起大道理停不下来,滔滔不绝,一路走,一路讲。
沉闷的雷神滚滚而来,第一滴雨砸在楚越的衣袖,顷刻间漫天的大雨降临。
山中小路一切声音消失,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
泥土的味道无处不在。
忽然,前面的车队停住,轻微铮鸣声擦过雨滴,是前方的死士们拔剑出鞘的声音。
不远处站着一群黑压压的人影,淹没在黑暗里,电光亮起的瞬间,楚越看清四面八方埋伏了数不清的黑衣人,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盯着队伍。
不同于之前遇到的杀手,这队杀手训练有素,大雨磅礴里无一人动,像鬼魅一样挡住前方的去路。
“谁若能拿到太子殿下的人头,陛下赏黄金三万两!”
一道人声穿破暴雨,打碎寂静。
黑衣人四面八方袭了过来。
一时间刀剑相交,血肉横飞。
敌众我寡,死士以一敌多,双方的实力实在悬殊,黑衣人很快要突破重围将他们围剿。
领头死士身受重伤,大喊道:“殿下,先生,快走!”
楚越双眼一眯,狠踹一脚周太傅的马屁股,马载着周太傅冲了出去,他紧跟挥刀杀出重围,驾马向着远处奔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万两黄金对修仙者来说不值一提,但对凡人是极大的诱惑。
黑衣人提刀而来,狂笑着大喊:“太子殿下!借人头一——”
话还未说出口,最后一个字化成喷起的血雾。
没了头的杀手还骑在马上,楚越掀起斗笠一丢,一手握着沾血的窄刀,另手抽过杀手的刀丢给周太傅,“先生,防身。”
马蹄溅起的泥点子翻飞,哒哒的声音急促汹涌,黑衣人就像猎狗,紧紧咬住他们不放。
二人在暴雨里疾驰,漆黑夜晚仿佛长到没有黎明。
不远处树枝露出破败的庙宇屋檐,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看着像是有人点了一盏灯,在昏暗里格外醒目。
黑衣人的追击愈发紧迫,呼啸刀剑在他们背后回响,只要稍一犹豫,两人的头颅就会落地。
周太傅气喘吁吁地趴在马上,突然笑道:“殿下,臣的话没说完。”
楚越蹙紧眉头道:“不必说。”
周太傅惨笑着接着说道:“其三,心要狠辣,对自己、对他人,唯有心狠得起来,才是真正的王者!”
“殿下,活下去!”
说完,周太傅勒紧缰绳,提着刀回头像一群杀手冲去,高声喊道:“臣来为殿下护驾!”
雪亮尖刀从周太傅后背刺出来,用自己的生命为楚越换来一线生机。
楚越目眦欲裂,呼吸越来越急促,强压住回头厮杀的冲动,马不停蹄向着挂灯笼的破庙奔袭。
他身上的新伤旧伤被雨水冲刷,周身淌着血水,到了破庙之外,楚越翻身下马,狼狈不堪栽进满地污泥里。
暴雨模糊了视线,他抬头盯着屋檐下的红灯笼,脸颊上尽是溅射的血和泥点子,全身浇得湿透。
他努力从泥潭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向庙里走,如果庙里的人能救他一命,如果庙里的人能救他一命……
破败的庙里灯火通明,亮着一盏盏香烛,供奉神像的莲花台上没有神,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雪白的衫袍,纤尘不染,黑发间垂下一根孔雀羽,手里握着一柄铁扇子,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很白,晶莹剔透,像无暇美玉,点着一双浓墨的眼睛,微上挑的眼尾极尽纤丽之色。
美艳绝伦的一张脸,嘴角却衔着一抹戏谑的笑容,像邪神终于等到献上灵魂的信徒。
楚越见到他第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奔向庙外。
李兰修坐在神台上,轻轻哧笑,“喂,我救你好不好?”
黑压压的黑衣人冲进了破庙庭院,似乎是忌惮这个大雨夜,出现在荒山野里的大美人,没有进到庙里。
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楚越。
前有狼,后有虎,楚越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挣扎,问道:“代价是什么?”
出乎李兰修意料的聪明,他端量一遍这条落水狗,眼波流转像猫在戏弄猎物,“你,做我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