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供奉面色一凝,再看莫聆風時,忽然又是一驚。
莫聆風大睜著丹鳳眼,仰著頭,叨住張供奉,目光里有洞徹一切之感,這種目光會讓人忽視她的稚嫩和幼小,甚至會從中窺探到她長大後的模樣——像不受約束的猛禽,是天生的獵手。
張供奉勉強笑道:「並非做了虧心事,我是來求佛祖保佑的。」
他走出佛堂,看莫聆風跟在他身後,又解釋道:「濟州地勢有些複雜,我們所在的這一片是低山,土壤很稀鬆,一到大雨,就容易坍塌,兩年前,有位……有一隊行商從這裡路過,全讓塌方給埋了進去。」
莫聆風亦步亦趨:「那濟州還有高山嗎?」
張供奉這時才把她身上偶然翻出來的一副面目忘記,笑道:「有,我們再往東南邊走,就有高山大河,到時候我們就改坐船,你坐過船嗎?」
莫聆風搖頭。
張供奉已經走到了後院東側,上了一級石階:「坐船很有意思。」
他扭頭見莫聆風還跟著他,就擺擺手:「姑娘快去睡吧,要是奶嬤嬤沒見著您,該著急了。」
莫聆風晃了晃手中火箸,點頭轉身,走向西側,張供奉看她走路時一蹦一跳,心想:「太近了,這裡離寬州還是太近了。」
莫聆風聽到張供奉關門的聲音後,又溜到了院子裡。
夜已深,天邊無星無月,廊下燈籠里的蠟條也燒盡了,一根接一根的熄滅,最後整個館驛都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莫聆風想去看看今天瘋牛撞死的地方,然而太黑了,眼睛連腳下都看不清楚,只能作罷。
她正要回去睡覺,忽然就見館驛外面亮起一簇異樣明亮的火光,把那顆大山楂樹照亮了。
她往火光亮起的方向走了三步,隨後就見那火光往前門而去。
除了火光,還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腳步聲輕而密,只在深夜裡才格外明顯。
還有馬打了個響鼻。
還有刀從鞘里拔出來時發出的「唰」的聲音。
她一條腿往後撤了一步,另一條腿跟上,隨後猛地一個轉身,拔腿往回跑。
就在此時,糧庫後方「砰」的一聲,像是煙火響,她仰頭看去,就見一個火星騰空而起,一飛沖天,在夜色中散落成漫天星光,亮起,又黯淡。
這是信號!
忽然發瘋的牛、在館驛休息的木匠、睡的格外沉的眾人,全都和匪賊串連在了一起。
她火跨上台階,開門進屋,走到榻邊,用力拍奶嬤嬤的臉,壓著嗓子喚道:「阿婆!阿婆!醒醒!」
奶嬤嬤睡的極沉。
莫聆風摸黑拎起桌上一壺涼了的茶水,傾倒在奶嬤嬤臉上:「阿婆,快醒醒!」
奶嬤嬤讓冷水激醒,張嘴就要打噴嚏,卻讓莫聆風捂住了嘴:「嬤嬤,進來賊人了。」
奶嬤嬤把一個噴嚏憋了回去,驚的赤腳插進鞋裡:「我去叫兩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