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推開?門?,屋裡早已空空如?也。
她忽然鬆了一口氣,看來他也和自己想的一樣。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被風吹動的印染藍花布簾,她的身體感到一陣空落落的,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失去。
她轉身離開?,把門?重扣上,枕下?的紗巾露出紫色一角,像是?個?夢的尾巴,當然是?不屬於荒山野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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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的駱駝坊一帶。
夜晚人聲嘈雜,夏日晚風混合駱駝絨毛,夾雜脂粉薰香,極有一股腥臊氣息,門?口大紅燈籠底下?,紅男綠女?恩恩愛愛,旁邊還有一群人正打得難捨難分。
一個?穿鸚哥綠紵絲襖的女?人,正站在樓上嗑瓜子,順便看戲,一把燕尾髻輸得油黑,皮膚也紅紅的,油油的,像是?抹了濕胭脂,濃眉毛丹鳳眼,竟是?個?黑里俏。
門?里跑出來個?圓圓胖胖的老?媽子,又是?哭又是?笑,衝進人群將人給扯開?,又抬頭罵樓上姑娘,好說歹說,賠著笑,終於平息苦主們的怒火。
老?媽子揮手招姑娘下?來,那姑娘翻了個?白眼,憑空拋下?一把瓜子皮,扭身就走。
巷尾處停著的馬車上,穿寶藍直裰頭戴方巾的男子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聽說杜霸王和那個?薛公子為了她,都快打出人命了,我這樣瞧著,模樣倒也一般,性?子也不好,實在想不通。」
「你能想通就怪了,本?來也是?蠢人扎堆,烏龜找王八,」看著喝得醉醺醺,已經?被奴僕架著走遠的杜慶,嚴霽樓放下?帘子,冷笑道:「怪不得使?出那種手段,原來早是?個?髒貨。」
「你準備怎麼辦?」
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嚴霽樓避而不談,反問道:「周兄,你之前跟我說,杜老?爺愛好字畫,最近在收藏古墟十賢的畫,有這回事??」
周學兄說是?,杜老?爺愛好金石字畫,且十分精通此?道,其藏品的數量和質量,在整個?白家鎮上,也是?數一數二的,聽說當年為了躲避南方戰亂,從淮南遷來雍州的時候,滿滿當當拉了幾大車,全是?前朝古物,就為了保護那些東西,杜老?爺一路上連幾個?兒女?都撂下?車,送給土匪祭天了。
嚴霽樓也聽說過?這回事?,外人都說杜老?爺心狠,不過?他們這些學子,畢竟在人家的書?院念書?,人在屋檐下?,好歹不敢把話說得太絕,也就是?一聽而過?,現在嘛,嚴霽樓倒是?有了念頭。
「你有古墟十賢的畫嗎?」
周學兄說沒有,他是?個?務實的人,顧不上搞這些風雅之事?,但是?真論起來,他是?見過?的,只是?不知道是?正品還是?仿品。
「仿品更?好。」嚴霽樓露出隱秘的微笑。
車夫馬鞭一甩,車輪轆轆轉動起來,半個?時辰後,停在雍州城內的一家古玩店門?前。
這會兒已經?到了歇業時間,那個?小學徒,正往門?上掛打烊牌子,見有人來,說不見客,馬上就要下?鎖。
「我們是?來看貴店的鎮店之寶的。」
鎮店之寶?小童並不明白自家店裡有什麼鎮店之寶,但是?目測眼前這兩個?人,穿著有品,氣度不俗,應當是?懂行的,不敢耽誤師父生意,當即跑到後堂去通報了。
不一會兒,兩人就被請進去。
一個?戴玳瑁眼鏡的老?頭,坐在櫃檯後面的高腳凳上,正拿糨糊修補古畫,嚴霽樓說明來意,那老?頭才抬起頭,扶正茶褐色鏡框,「古墟十賢?」
古墟十賢,是?前朝的十位賢士,伏鸞隱鵠,避世絕俗。
此?十人在舊朝覆滅帝登基時,選擇隱於深山老?林中,漱石枕流,山棲谷飲,以效古君子採薇之義,先帝並不以之為過?,反而大肆褒揚,賜為「古墟十賢」,死後極盡哀榮,諷刺的是?,後來這些人的字畫卻也隨之水漲船高,其中尤以一位抱石先生,性?格最為佻撻不羈,奈何其才極高,世上畫作流傳又少,如?今在藏家眼裡,可謂炙手可熱。
「我們是?來看看抱石先生的筆墨。」
那抱石先生在金石圈子本?是?最受矚目的,他們要看這個?,不足為奇。
「正好,小店有幅《廬山煙雨圖》。」老?先生頗為驕傲地說。
接過?來大致看一遍,嚴霽樓細細觀摩,暗記其描摹手法,用墨深淺,格局鋪陳,心裡有底了,待時間差不多,還給對方。
又問:「聽聞抱石先生曾作《群盲鑑古圖》,店內可有?」
老?先生疑惑,搜腸刮肚,「不曾聽過?。」
嚴霽樓笑起來,聲音里含著一種奇特的引誘,聽起來卻像挑釁:「老?先生如?此?博學,可惜竟不知道,那才是?最能彰顯抱石先生筆法高妙的一幅。」
「何出此?言?」老?掌柜輕鬆咬餌。
嚴霽樓慷慨替他解惑,「同?旁人不同?,抱石先生在世時,畫作已然火遍大江南北,只是?先生性?子最是?清高,見不得那些趨炎附勢之徒,縱是?達官貴人,也求不得只言片字,偏江南世風浮華奢靡,他越是?惜名,墨寶越是?水漲船高,最後甚至連廢紙都被人撿了去,失望之下?,作出一副《群盲鑑古圖》,以諷世風,只是?不知後來流傳到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