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想不到那许多,再也不能忍受那许多。
她只知道,她要保护这位阿婆!
然而想象中的暴力并未到来,过了不知多久,她尝试着一点点挪动僵硬的脖颈往后看,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罩在上方。
棍棒落下出的闷哼声中,他们对上视线。他快扫过她上下,注意到她脸上的血,神色紧了一瞬,随后道:“先去后院。”
她点点头,不再迟疑,护着老妪往后院跑。
待到转角处,她回头看去,只见拼死涌上的洲民们已将十几个护院团团包围,徐大仁等一干人被包了饺子,按在人堆里撕咬踩踏。
整个院子充斥着怒吼、谩骂,鲜血淋漓。
徐稚柳以离她几步之距后退的方式,左右开弓,脸上身上受到不断的袭击,可即便如此,仍旧牢牢挡住她。
梁佩秋眼睛不由得红了,将阿婆送去后院后,立刻回身凑到徐稚柳身旁,从腰间取出一枚东西,塞进他手里。
“柳哥,早些日子就做好了,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送你。有点丑,希望你别介意。”
徐稚柳忙乱中接过,下意识扫了一眼。
竟是五福结。
看样子是她亲手打的绺子。
“为何送我这个?”他问。
声音像是闷沉在嗓子眼里,极力往外蹦,带着一丝颤栗。
梁佩秋浅浅一笑:“没有为什么,就是想送你,觉得这个寓意好。”
才不是。
徐稚柳想说,他知道没这么简单。就和当初的猪蹄一样,怎么可能每一样东西,都刚好在他生命里出现过?即便是他自己,也很难保证那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能准确无误地翻过群山,向村落里的他报信。
她当真一无所知吗?
那时父亲死后,家里一贫如洗,他四处寻找活计,走投无路时经过一家寺院。寺院需要捐香油钱才能入内祈福,他没有香油钱,遂在山前一棵百年银杏树下长跪。
有个僧人看见了,送他一枚五福结,道寓意好,祝他一生顺遂。
他接过去,妥善地收下,系在腰间日日佩戴。
可是不久,村里就闹了蝗灾,去抢收粮食时,五福结丢了。他找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找到。那之后的日子,当真是颠沛流离,与“顺遂”沾不得一点边。
那兴许只是僧人随便用来打小孩的玩意,他知道没有任何用处,可不知为何,过去这么多年,他始终记挂着那个不知掉在何处的五福结。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始终记挂着的,盼望着的,是所谓“顺遂”的那一天吧?
而今,就在这副混乱的场面里,有个人冒着危险折返回来,将五福结塞进他的手中。她面上还挂着笑,眼神带着一丝小心和希冀,说这个寓意好。
徐稚柳只握着那五福结一瞬,随后还了回去。
“你自己留着吧。”
如今他不会再问她,小梁,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同样的话,他曾经问过许多次,她一次也没有说,就像她从未解释过以上的种种巧合。
既然如此,就当一切从没生过。
他当她从不知道王家的存在,当她没有将那犯人扭送给他,当她完全没有动过包庇他杀人亦或为他杀人的念头。
这一切,如果在他后退之后,都可以化为虚有的话,那么就让他们回到最初。
什么都没有生过。
一切都还来得及。
梁佩秋一愣。
当头而来的一棒也顾不上了,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被塞回手上的五福结,须臾间眼里就蓄满了泪水。
他不要。
他不要她送的东西。
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头顶一声重响,抬眼去看,一个洲民被按在地上,院内已被刚刚赶到的巡检司人马控制住。
吴寅直接和徐稚柳对上,才要开口,被徐稚柳引向一旁说话。吴寅会意,扫了眼身后仍有些愣的梁佩秋,看到她眼里的泪水,不觉一愣。
“怎么哭了?”
他声音极其低微,可身旁的人还是听见了。
然而,他只是微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