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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争春九(第2页)

霜太太嫌她立在跟前挡人,敛眉瞪她一眼,“横竖都是熬,没什么差别。年纪大了,愈发不好睡,醒得又早。在家也是这样,出来还是这样。”

“难得出来,没两日就要回去了,回去又得忙活过年的事。”

两个人闲散地搭着话,月贞在牌桌上坐着,别的没听清,就听见“没两日就要回去”这话,便问:“太太,我们几时回去啊?”

霜太太笑她一句,其实是激着琴太太往外掏银子,“我们贞媳妇是惦记着回去,好往娘家去打点过年的礼。”

月贞倒不是为这个,心里是算计着还剩得几日时

光去办她算计的事,要下山去等了疾年关归家,满打满算,还有两月呢。

万一冬风一吹,冰雪一冻,给她那一点胆子冻冷了可怎么好?毕竟是没廉耻冒大险的事情。那时候又不敢了,缩头缩尾的,还不如趁这回一股脑地办了要紧。

她理着牌弯着眼,“姨妈取笑。是想着哪日回去,好帮着我们太太收捡行礼。”

“唷,这孩子,好一片孝心。”

哄得琴太太也有几分高兴,当着霜太太许诺,“二十那天就回去。等回去办好了年物,抽些出来装上,给你们章家也送去些。你老娘哥哥嫂嫂一年忙到头,光顾着街上的人吃,也该自己享享口福。”

说着,也睇一眼芸娘,“芸娘也同霖桥回去一趟,看看亲家老爷亲家太太,是我们两家的情分。”

芸娘不知在想什么,有些走神,桌子底下给月贞踢了一脚,才想起来回,“谢太太。”

巧兰横她一眼,认定她心里所思所想是与缁宣有关,否则深宅大院的女人,哪里来的心事?她心窍一动,抽走芸娘手里的纸牌,“你放着这二饼不打出来,捂在手里做什么?瞧,输了不是?不知在发什么楞。弟妹,什么事情呀想得这样出神?”

芸娘面色微变,看看她,又看看琴太太,讪笑起来,“没,没想什么,就是想方才太太的话。”

巧兰也不是真要当着两位太太在这里闹出什么,不过是要叫她难堪。她微微

笑道:“原来弟妹是盼着回娘家。”

给琴太太听见,乜了芸娘一眼。

最不好当着婆婆的面记挂娘家,好像婆家待媳妇不好似的。

这一下午的牌打得人如坐针毡,比及晚饭散局,三个媳妇各携下人往小慈悲寺回去。

路上芸娘还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月贞暗里窥她,思及午饭她与巧兰均是姗姗来迟,未必是给巧兰捉住什么马脚。

月贞有意提醒,甫进山门,就说有件岫哥的衣裳落在了她屋里,叫芸娘一并去取。进屋追了下人自去吃饭,拉着芸娘进了卧房,笑嘻嘻抱怨,“午晌用饭,你们两个好不讲仁义,撇下我一个人伴着两位太太,简直叫站不是坐不是的,慌得要死。”

芸娘先是牵强地笑一笑,紧着反应过来,眉黛忽叠,“午晌巧大嫂也去迟了?”

“可不是嚜,她就在你前脚过去,说是在屋里换衣裳俄延了。”因彼此从未说破,月贞也不好过于直白,旋裙去倒了盅热茶来,有意笑了笑,“你就没撞见她?我看她慌慌张张的,都走到半路了,又忽然折回去。”

芸娘呆了呆,想起在竹林里恍见的人影。缁宣说她看花了眼,她那时也当是看花了眼,此刻想来,未必是巧兰?

她两手捧着茶盅,走了会神,陡地将茶盅搁下,伏在炕桌上呜呜咽咽啼哭起来。

也陡地吓了月贞一跳,忙走到外间哨探一眼,见外头没人,孩子们满山乱逛,适

才走回来推她,“你别哭呀,到底怎么的了?”

芸娘脸埋在臂弯里,一只手捶着炕桌,“我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

月贞慌了一下,忙搡她,“怎么就活不成了?你这是哪里的话,简直没头倒脑的。你先别哭了,有什么话慢慢说。”

抽噎几下后,芸娘端起身来瞅月贞几眼,支支吾吾地道:“你和我要好,我也就不瞒你了。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许对人说一个字!”

只等月贞一番赌咒发誓,她才将与缁宣的始末说出来。前前后后与月贞所知所想的差不离,月贞装得头一会知道,满面惊讶。

待芸娘说完,她体贴地递上手帕。芸娘低着脸一壁拭泪,一壁抽抽搭搭地说:“你方才讲,巧大嫂午晌走到半路又回来,可不是去拿我与缁宣的?那时候我与缁宣正在上头那片竹林里说话,我恍恍惚惚瞧见个人影走过去,可不就是巧大嫂了?她要是去告诉两位太太,我看我是活不成了。”

月贞剪剪眼皮,歪眼一想,“我看你这是杞人忧天,她告诉太太于她有什么好处?一则她自己要落个笑柄给人家;二则给老爷知道了,缁大爷也不好过。他们是夫妻,再不好,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就是不顾缁大爷的脸面,也得顾她自己吧?”

芸娘依着她的话细细一想,抽了两下鼻子,“那你说她到底瞧见没有?方才抹牌的时候,她那么说话?不是故意

叫我在两位太太面前难堪?”

“就是没瞧见,心里憋着气,才要叫你在两位太太跟前难做,她好出出气呀。你想想,她那个咋咋呼呼的性子,要是当时瞧见了,不早就冲过去骂你们一通了?她也不敢给上头知道,骂一骂你们,她心里也好痛快。”

芸娘渐渐风干了眼泪,“那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看花了眼?她并没有拿住什么?”

月贞嘟着嘴,“就是你看花了眼,你自己做贼心虚。”

芸娘绞着帕子呆想片刻,又骤然“呜”地一声伏在炕桌上哭起来。

月贞只当是自己失言,说她“做贼”给她怄着了,忙小心赔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个人没读过什么正经书,不会讲话,不像你们做小姐的。你可千万别同我计较呀,我要是那个意思,就不同你说这些话了。”

“我晓得你不是那样的人,否则我也不敢同你说。”

“那你还哭什么?”

她一问,芸娘就不得不去追究。无非是哭心里那一片恐慌,不单是恐惧给别人发现,也恐惧她自己。她虽不是名门书宦之家的小姐,也算一位朱门千金,读过礼乐诗书,学过廉耻道理。

可如今——她哭她背离了规矩礼仪的放。荡,也哭她从端庄娴雅的小姐无可阻止地堕落了成了一个受人唾骂的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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