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莹也定定地看了几眼锦绣,微微一笑,“锦绣,你还像以前一样,貌美如花,仿佛一切就在昨日,刚刚与你分手。”
锦绣漫不经心道:“不知安和公主让陛下召妾前来,有何用意?”
碧莹淡笑如初,“妾父亲早亡,生母离弃,只有小五义相济,如今妾之将死,其言亦善,不过是想看看众兄妹罢了。”
我咬牙扭头瞪向锦绣,她似是回应了我的目光,又深深地看了几眼碧莹,优雅地轻拈僧袍的下摆,盈盈跪下,以头伏地,宽大的宫袖拂过,她沉沉道:“请三姐恕罪,一切皆是锦绣的错。”
“只是,”她抬起娇躯,无畏地朗声道,“请三姐明白,若时光倒流,锦绣还是一样会诬陷三姐,逃出魔窟生天,换来这一生荣华,锦绣绝不后悔。”
我气极怒极,低喝道:“锦绣。”
碧莹淡然一笑,毫无怪罪之意,只看着锦绣说道:“又逢故人长下泪,世事回环皆叹息。”
锦绣一怔,碧莹却略俯身,长长的指尖扶向锦绣的臂弯,摇头道:“太皇贵妃的大礼妾不敢受……跟妾的罪行比起来,你无须自责。”
锦绣站直了身子,同我对望一眼,尴尬地恢复了沉默,唯有一品铜兽炭盆中微微发出嗞嗞声。
碧莹抬眼看向锦绣,悠悠出声道:“这几日,妾回首往事……我一直想说……我欠五妹一声对不起。”
在场中人都一愣,却见碧莹苍白的脸上满
面伤怀:“那是候,我身为你的结义三姐,没有在你遭难时像个姐姐一样,挺身而出来为你遮风挡雨……枉你称我一声三姐,三姐心中惭愧,你对姐姐的所作所为,其实很公平。”
锦绣的紫瞳一闪,慢慢抬起美丽的面庞,怔怔地看了碧莹两眼,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众人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她却又猛地收了笑颜,对碧莹冷哼道:“别装腔作势了,你从小就喜欢作尽柔弱之态,哄得大哥二哥为你团团转,木槿的心肠最软,为你留在杂役房,作牛作马整整六年,却不顾我在紫园受尽践踏。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死到临头,你还要再装可怜么?”
我大喝:“锦绣,你别说了。”
于飞燕也哀声叹道:“锦绣!”
碧莹却对我和于飞燕轻摇头,表示并不介意,她忽然伸出瘦骨如此的手,用尽力气握住锦绣,锦绣想挣却怎么也挣不开,恨恨道:“你别得意了,你这些手段都是我用省下的,你心里无非是想死之前,看看我落魄的模样,狠狠嘲笑我一把,出这一口怨气罢了,你尽管嘲笑我,可老天还是让你背运,走在我前头。”
碧莹喘着粗气,美丽琥珀瞳却平静地对视着她的紫瞳,诚恳说道:“三姐明白你的苦,三姐和你一样,这一生都饱受命运戏弄,正如你所说,我是将死之人,何苦还要这样折磨你,这些年我在凉风殿常常想起
你,你说得对,少时我受病痛折磨,总算还有木槿相守,大哥二哥时常关爱,可是最小的五妹呢,孤苦无依,在紫园饱受欺凌,还被我夺走了你姐姐所有的关爱,我确实是一个可恶自私的姐姐。”
于飞燕默然地来到锦绣对面,跪坐下来,红着一双大眼睛,哽咽道:“小五……当年大哥没有保护好你,大哥也对不住你。”
锦绣愤怒狰狞的脸上慢慢动容起来,紫瞳渐渐盈满泪水,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却仍然粗声喝道:“你别以为说这种话,我就会原谅你,原谅你们所有人,让你这个废人好了无遗憾地轻松死去。”
碧莹流泪道:“锦绣,三姐不求你原谅,只求你放下仇恨,三姐曾经和你一样,太为自己着想,忽略了身边其他人的痛苦,忽略了我们有多幸运,还有木槿和大哥这样的好兄妹,”碧莹重重咳出一口黑血,我们手忙脚乱,这才止住她咳血,只听她努力平复着喘息,哀哀说道:“一念之错,将本应善待、深爱的人狠狠伤害,可最后伤的最深的其实是我们自己。”
于飞燕亦流泪长叹一声:“小五,放下吧,你的心本不必如此沉重。”
“锦绣,姐姐对不起你,”我再忍不住流泪:“姐姐只想你能为心自由而笑,自由而活。”
锦绣仍然倔强地不停地说着“绝不原谅,绝不放下”,可到最后她却哽咽出声,泪流满面,哭倒在
碧莹和我的怀中,碧莹却笑了,伸手轻扶锦绣的灰发,锦绣也回握碧莹的手。
碧莹又对我和于飞燕伸出手来,我们四人再一次像小时候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彼此握着披此的手,泪流满面,却又久久相视而笑。
这时一缕晨曦悄然破云而出,窗外稀薄的阳光清新地穿过窗棂,照耀在我们四人身上,碧莹扭头望向窗外,胭脂梅正朵朵探出西枫苑,她遗憾地微笑起来,“西枫苑的红梅花真好看,回来这些时日,整日昏睡,却没有走出去看看,实在可惜。”
是了,有一年西枫苑的红梅实在开得艳丽非凡,碧莹也是一心向往,我们都想让她开心些,于是就让于飞燕抱她出了屋子,然后带她远远地看了眼那稀世的胭脂梅。那时她笑得也很开心。
我便细细劝慰道:“这有何难,等你身体好些,我让大哥再抱你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