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手指在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上轻轻掠过,即便她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仍是止不住惊叹。
“这样好的料子,拿来做锦衣真是可惜了。”
明窈坐在妆匣前,透过妆镜看四喜:“不做锦衣,你还想做什么?”
“我……”
四喜一时语塞,讪讪道,“我什么都不想做,只盯着它看就心满意足了。”
明窈忍俊不禁:“这有何难,我那里还有一身,赶明儿你带回去就行了。”
侍女为明窈画眉,闻言立刻朝廊檐下的奴仆使了个眼色,她言笑晏晏。
“娘娘说的那一身是照着娘娘的身量做的,四喜姑娘只怕穿不了。”
且那一身是沈烬亲自命人置办的,他们可没有熊心豹子胆,敢将沈烬送的东西转送他人。
侍女笑着道:“这料子库房还剩了些,奴婢命人寻了来,四喜姑娘若是不想做锦衣,也可做些别的,岂不更好?”
侍女说话滴水不漏,句句在理。
四喜笑开怀:“那就多谢这位姐姐了。”
明窈手执靶镜,对着镜子细细打量自己脸上的胭脂,闻言眼中掠过几分讥诮。
果真是沈烬的人,说话做事八面玲珑。
沈烬今日下朝晚,如今还在宫中。
四喜深怕同沈烬撞上,连着催了明窈好几回。
翠盖珠缨八宝香车缓缓穿过长街,四喜缓慢长松口气,紧拢的双眉终于舒展。
她同明窈坐在一处,后背枕着青缎靠背,四喜低声道:“若是和陛下撞上,只怕我也请不了姐姐吃饭了。”
四喜絮絮叨叨,“只是不知陛下回府,现姐姐不在,会不会怪罪。”
四喜一面说,一面吓唬自己。末了看看明窈:“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罢,待我向陛下请示……”
明窈手执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往上抬挡在四喜唇上:“你以为他若是不知情,我们能走出府?”
早在四喜说要请客去南街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人往宫中送信了。
四喜讷讷张了张唇,像是难以置信。
四喜忽觉沈烬小题大做:“只是出门一趟,倒也不必如此罢。”
明窈收回宫扇,轻轻为自己扇风:“这会子你又不怕了,背后议论当今圣上,那可是……”
四喜扑过去,一把捂住明窈的嘴。
马车稳稳当当,朝南街行去。
坐落在西南角的食肆不小,食肆前悬着两盏大红灯笼。
四喜挽起车帘,她扬起唇角,还没请明窈下车,忽然听见食肆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让店小二打了出来,那人衣衫褴褛,身上一股馊味,走路一瘸一拐,像是哪里来的叫花子。
店小二一脚将人踢出食肆,狠狠往地上轻啐了一口,满脸的晦气:“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玩意,脏了你爷爷的地!”
那人趔趄跌坐在地,一只手
被人砍了去,他支吾两三声,像是要和店小二拼命。
口中呜呜阿阿,却什么声音也不出。
店小二拿着扫帚,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上:“呸!你还真当自己还是薛老爷呢,一个叫花子,连我都不如。谁不知道你薛老爷得罪了当今圣上,今儿遇上你,算我倒霉!”
一个“薛”字,立刻引起明窈的注意。
四喜瞪圆双目,眼见明窈挽起车帘,透过车窗往外瞧。
这应是她第一回见到薛老爷。
一个昏庸无能的侯爷,仗势欺人,当年若非他强行纳母亲入府,母亲也不必受那么多苦。
明窈眼中逐渐冷下去。
侍女坐在另一辆马车,自然也听见店小二的骂声,忙忙从后面赶过来,隔着车窗问明窈:“主子无碍罢?”
明窈慢悠悠抬眸:“他何时成了这样子?”
侍女欲言又止:“这……”
明窈被册立为贵妃后,薛老爷曾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在赌场同人炫耀当今贵妃是自己的女儿。
这事很快传到沈烬耳中。
再之后,薛老爷就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一个遭当今皇帝厌弃的人,满汴京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避之如蛇蝎。
薛老爷会染上赌瘾的确有薛琰的手笔,可之后的事,应当是沈烬寻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