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顧在等人。
一個得知葉雨晴獲罪,絕對會馬不停蹄趕來的人。
耳畔響起沉重細碎的腳步聲,刺骨的水對凡人來說堪比酷刑,卻未能阻擋來者的腳步,牙齒打顫的咯咯聲越來越近。
秦顧轉眸,見到一個皮膚黝黑的精壯男人,正惶恐地向他投來目光。
「陳叔,」秦顧向他點了點頭,「你怎麼來了?」
他其實一點也不驚訝,這話是故意說給葉雨晴聽的。
果然,話音落下,捆仙索噼里啪啦爆出一串金光,是葉雨晴在奮力掙扎。
這精壯男人正是陳氏鐵匠鋪的老闆,也是葉雨晴的養父,為人忠厚老實,飲楓閣的青年弟子都尊稱他一聲陳叔。
陳叔顯然被捆仙索的動靜嚇了一跳,仔細辨認過後,他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少盟主,我聽聞…聽聞雨晴犯下大錯,您能否…寬恕她這一次…」
他的身軀很寬闊,此刻卻匍匐在地,冰冷的水漫過他的手腳,卑微到了塵埃里。
秦顧側過身,讓葉雨晴能夠清晰地看到這一幕。
葉雨晴睚眥欲裂,雙膝在地上挪動,奈何她與二人之間被一道屏障阻隔:「爹,你別跪他!你起來!你跪他做什麼?!」
陳叔置若罔聞,只一個勁給秦顧磕頭:「少盟主,我求你了,我知道雨晴犯下滔天大禍,我不求你放過她,只求你留她一條命,您把她的修為都廢了,我保證、保證一輩子都把她鎖在家裡…」
秦顧深吸一口氣,再看下去,他恐怕也忍不住生出憐憫之心。
但他倘若同情,便愧對因葉雨晴而死去的修士。
「陳叔,」秦顧聲音冷冽,「你可知道葉雨晴犯下的是什麼罪?放走魔修,就如同通敵叛國,在歷朝歷代都是死罪。」
陳叔的身子猛地一僵,大聲反駁:「不可能,雨晴怎麼可能放走魔修?她一定是被冤枉的!再、再說了,如果是雨晴的話,她怎麼可能讓魔修來襲擊鐵匠鋪呢?我們是一家人啊!」
是啊,鐵匠鋪遇襲,秦顧正是因為她鐵匠鋪養女的身份,才打消了對葉雨晴的懷疑。
但現在想來,晏白朮並不是一個「仁慈」的人,殺死鐵匠鋪的鐵匠對他而言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他留下鐵匠們的性命,恐怕因為這是葉雨晴的要求。
蛛絲馬跡早已浮現,只是被他忽略了。
寂靜無聲,陳叔似乎意識到什麼,這個耿直的中年男人聲音顫抖起來,對著葉雨晴吼道:「說話啊!雨晴,你倒是說啊!」
說你是被冤枉的,說鐵匠鋪遇襲與你無關啊!
陳叔的咆哮好似定身的咒語,葉雨晴掙扎的動作停了下來:「是我做的。」
她死死扣著手掌的肉,雙眼通紅地看向秦顧,聲音帶著哭腔:「是我做的,怎樣?」
秦顧迎著她的目光,表情不變:「我要知道原因。」
葉雨晴冷笑:「沒有原因。」
秦顧觀察著她,葉雨晴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眼中淚意婆娑,卻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來,她似乎刻意逼迫自己直視著前方,一個眼神也沒有分給地上的陳叔。
無情麼?未必。
葉雨晴扯動嘴角,想笑,唇角卻是向下的:「是我將鐵匠鋪的位置告訴了晏白朮,也是我將魔盒帶上仙舟,給晏白朮恢復體力,更是我——趁警備鬆懈,偷偷放了他。」
她說完,大笑幾聲,輕蔑地看著秦顧:「怎麼樣,少盟主,聽說你變成了個廢人,此生難以突破化神,你一定恨透我了吧?入魔必誅是仙盟的死令,動手吧,我不怕!」
有天賦的修真者,往往以衝擊更高的境界為人生目標,更不用說秦顧身為仙盟少主,天資卓絕,父母都是合體期大能,所有同輩修士都默認他是追趕的對象。
一朝從萬眾矚目跌入泥潭,怎能不恨?
可預想中的暴怒並沒有到來,秦顧甚至沒什麼反應,葉雨晴看著他,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一絲一毫惱怒,但什麼也沒有,秦顧情緒穩定到讓他害怕。
秦顧道:「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既然你對自己所犯的罪心知肚明,那麼我也不妨直接告訴你…旁人只知入魔必誅的誅是誅殺,卻不知道這個字還有株連的意思。」
葉雨晴的臉一下子白了:「你什麼意思?!」
在她驚恐的注視下,秦顧悠悠抬手,打了個響指。
靈息如蝴蝶振翅抖落的鱗粉,灑落在陳叔手上,化成一個赤紅的鐐銬。
「我說,」秦顧勾唇,「株連。」
——這根本不是同一個字,但葉雨晴的反應告訴秦顧她已經驚慌到了極點,察覺不出這話中的蹊蹺。
葉雨晴側過身子,肩膀一下下撞擊著屏障:「不!他們只是凡人,修真界不能對凡人動手!你不能這麼做!」
秦顧笑著彎下腰湊近她:「我是仙盟少主,我有什麼不能做的?鐵匠們雖是凡人,可他們與你關係匪淺,你又是修真界的叛徒…誰知道他們有沒有暗通魔修?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啊。」
他的笑容越來越深,讓葉雨晴心驚膽戰:「誰讓師姐什麼都不肯說呢,為了仙盟的未來,想必其他人也不會有什麼異議。」
秦顧哪裡是無所謂,他分明是恨她入骨,才會想出這種方法來折磨她!
眼看著深紅的鐐銬拖拽著陳叔向另一處牢房去,葉雨晴終於抵抗不住,嘶喊起來:「我說!你不是想知道原因麼?我告訴你,我什麼都告訴你,你別殺我爹,別殺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