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一扬马鞭,很是冷酷:“快去!”
千夫长成安率先应道:“是!”他在战场上被吴兵削掉了一只耳朵,伤了一条腿,早已失掉了战斗力,是名副其实地曹操口中的老弱残兵中的“残”。
千夫长一应,剩下的那些残兵相互看了一眼,也只好听从命令。他们忍着疼痛,或两人、或三人的搀扶着走在一起,到林中寻来柴草。
成安瘸着一条腿,身上背负着一捆柴草,不得不慢慢地走到大泽处,弯下腰,再将柴草慢慢的放进泥坑里去。
在他放柴草的时候,众人也络绎不绝的背着柴草回来了。
老弱残兵虽然众多,但是他们所背的柴草哪里够填上沼泽呢?这需要他们不断得去背来,然后放进泥坑,可是这需要他们多少个来回?又需要耽搁多少个时辰呢?
当成安和众人转身准备再去背柴草的时候,忽地,他们听到了马蹄声响,还没看清眼前奔来的是什么,他们便堕到沼泽中去了。
快如闪电,曹操骑着马,向着他们这些正在为泥坑填上柴草的人袭来。
纤骊用足全部的力气奔跑,曹丕就在它的背上。
曹丕一边在人海茫茫的吴兵中砍杀,一边竭尽所能地带着乌林中的两千多人的人马突围出去。曹丕一直在用力地砍杀,他知道每多砍一个人,他们突围的机会就会多出一分。
因为黄盖的军队一直在和曹丕作战,两支部队从白天一直作战到晚上,体力消耗都很大,打到最后拼的就是意志力了。
曹丕的军队打过艰难得官渡之战,也打过宛城之战,因此对此毫不畏惧,而黄盖所属的江东部队一直以来对阵的只是那些挑衅的山越人,并没有经历过多少残忍的战争。
一天的战斗下来,黄盖的部队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第二天,曹丕带着残部继续苦战,直到午后刘备的数万援兵才来到了这里,但是黄盖的兵马早就厌倦了战斗,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曹丕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他觑着一个空隙,趁机带着两千多的人马突围了出去。按照曹操的在撤出乌林之前的交待,曹丕也跟着取道华容尽快到襄阳和曹操汇合。
曹丕走到华容县境内的时候,已是到了昏黄。他骑着纤骊,走在父亲曹操所走过的那条林荫道上的时候,曹丕不禁吃惊地看着那一切,直到离开了华容县境内。风吹到他的脸上的时候,他都觉得那风中还带着刺鼻的血腥味。
曹丕看得出来。那老弱残兵总有上千人吧,他们在用柴草填沼泽的时候就被曹操率领着的骑兵踩踏过去了。上千具的尸体伴随着四分五裂的马蹄的践踏散落在冰冷的沼泽里,他们的血迹也早已随着翻滚的泥泞深埋在地底了。他们不管是老还是少,不管是青州兵,还是荆州兵,都一同长眠在华容县里了,分不清谁是谁。
现在顺利得离开华容县,意味着少了一分危险,曹丕却发现自己感受不到那种逃出生天的喜悦,有的只是对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的悲悯。
那些与曹丕自己有着同样年轻的生命,本该娶妻生子过日子的生命,现在已然变成了泥沙掩埋下的死尸,他们肯定还有亲人在家里等他们回来,可是,他们却永远也回不来了,以后的日日夜夜只会在他们的梦中相见,直到他们的亲人变老,死去,而随着他们的亲人,死去,他们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证明便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曹丕那潜意识的恐惧又出现了。
战争,残杀……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刻,寒鸦万点,乌鹊南飞,更添萧瑟,想在这个世上尽有些明知道不得已而不得不为的事情,曹丕心中悲伤难抑,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
数日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襄阳。
当曹丕从马背上跳下来的时候,纤骊忽然哀鸣了一声轰然倒在了地上,这个时候他们离荆州牧的府邸只有十几个台阶的距离。
曹丕连忙蹲下来,心知不好,去看纤骊到底是怎么了。他摸了摸纤骊的脑袋,发现触手可及的是浓稠的一些东西,他心里一惊,想必是献血了,可是低头一看却不过是纤骊一路上出的汗水。
汗水粘着鬃毛,仿佛形成了一张毛毡子。
曹丕颤抖着手指轻轻拨开它头上的鬃毛,只见它的脑袋上并没有他所担心得致命的伤口,心中也渐渐地轻松了许多。
曹丕再去仔细地查看它的全身,只见纤骊的马屁股处也有几处刀伤,腹部上竟还插着一支断了半截的羽箭。
不过,这些对于一匹马来说都不是致命伤。可是,纤骊在不甘心地看了自己的主人一眼之后,便永远的合上了自己那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
纤骊便这样去了。
在乌林作战的时候,纤骊为了自己的主人能够突围出去,发了疯的一般在吴兵的人海中穿梭,看着曹丕安全到达了襄阳,它便彻底的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