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和姐姐从此多了一个大姐姐。她们不明白老苏为什么要揽这个责任,艾秀英更无法理解,起初只是让苏南在澡堂做帮工。十五岁,该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了。
老话说人心是肉长的,看苏南那么勤快那么听话,艾秀英萌生了罪恶感,还是应该让孩子上学。为上学的事,他们给苏南上了户口,也改了姓名。
那时候苏青即将升初中,厂子弟保送不了了,要自己考。家里的面子都被老苏丢光了,艾秀英不甘孩子的教育上再落于人后,天天逼迫她要考第一。苏青觉得这一切变故都是由于苏南的出现。
苏南得到了父母的资助,因而她有权索要回来。不过到上大学年纪,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向苏南要钱坐火车回来,纯粹属于少女对浪漫爱拙劣的模仿。
电视上动辄轰轰烈烈生生死死的爱情故事让苏青觉得失恋是这个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仅从心理体验来说,初次结束一段与异性的亲密关系,会让人感觉到自我被否定、排斥,就像遭到全世界遗弃。
初恋男孩以要去德国留学为由提出了分手,苏青狼狈地逃回了家乡。
在临近夏天喧闹的夜市上,眼睛肿得像金鱼一样的苏青拥入了孟叙冬的怀抱。陌生又不那么陌生,吐露心声刚刚好。
他们坐在招待所失修的吊扇下,不隔音的房间传来隔壁的动静,天翻地覆,令人烦躁。
苏青说孟叙冬,我好热。孟叙冬找到一本皱巴巴的色情杂志给她扇风,他们开始接吻。
没有什么约定,但往后的两年每逢春节他们也在那儿厮混。
保暖瓶徐徐飘起雾气,苏青坐在折叠椅上,看着孟叙冬叼着烟,拿湿热的毛巾擦拭她汗津津的脊背,擦拭她发红的膝盖和涂孔雀绿甲油的脚趾。
她说你知道吸烟不仅可能会得肺癌,还会引发其他疾病吗?
他说哦。
她说孟叙冬我想去远远的地方,我们不要再见了。
长发垂在他手臂上,她轻轻吻了吻他鼻尖,“我会想你的,你呢?”
“不知道。”
苏青忘了后来到底有没有想过他,那几年很忙,很乱,始终在找机会离开省城一中去南方。
机会和她开了个玩笑,她离开了又甘愿地回来。
不怪孟叙冬会误会,上来就吻她,毕竟他们见面从来就只做一件事。
氤氲是湿湿的梦将人笼罩,苏青将头发往后抹,拧紧水龙头。她裹上浴巾拿起盆里的手机,翻到AAA水电工全能冬子。
“要不要给我一把钥匙?”
刚发出去,叮一声弹窗提示,苏青吓一跳。
小武发来微信说临时通知他不用值班了,过两天有没有空,看看电影什么的。
手指用力地拨,点了好几下才退出去,返回方才的聊天窗。
没收到回复。
苏青勾起手指,指甲划拨屏幕不小心拍到那头像。
她赶忙拍一拍再撤回,却见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睡觉。”两个大字砸在屏幕上,仿佛看穿她。
苏青脸上一阵烫,锁上屏幕紧紧握住手机。
好像只有她想着这件事!装什么?又不是不记得他有晚用掉了一盒套。
第5章005轻轻唤了一声,他的气息便如浪潮打了上来
005
苏南和豆豆回来住,一下显得屋子有点挤。苏青摸黑进来找不准地方落脚,弄得乒乒乓乓,挨了艾秀英骂。索性抱起被褥去休息室,她早就不想听艾秀英打呼了。
早上天没亮艾秀英和苏南抱着豆豆去城里赶早市,苏青开始打理昨晚没有打理的浴池。趁着没人可以肆无忌惮放音乐,她推开门通风,让音乐和着风雪飘往远处。
几个搓澡工人赶早来,笑话苏青一会儿要挨骂,苏青轻轻扫着雪说已经骂过了。
过会儿她进屋关掉音乐打开电视,到休息室烧水,装保温瓶,泡茶。
来来回回都检查了一遍,出来看见工人们围坐在一起看电视。
落水的范德彪说这破游泳池我不稀罕游,在水库里我有外号叫水库浪子。工人们嘎嘎一阵笑。
门口灌来一席冷风,苏南帮艾秀英拎着大包小包糕点、干货走进。小红帽豆豆从两人大腿间挤到前面,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巡视一周,瞄准苏青蹦跶到收银台旁。
“姨姨!送你!”一手一扬,塑料袋勉强提到苏青眼前。一袋金灿灿的苞米面大饼子,还有饭后点心似的一支老厂奶雪糕。
“豆豆给我买的?”苏青俯身笑弯眼睛。
豆豆努着鼻腔点点头,后边苏南轻声提醒,“还有呢?”
豆豆眨了眨浓密的睫毛,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抿笑说:“姨姨辛苦了,我还小,力气不大够,不能帮姨姨的忙,等我大了,我就帮姨姨干活儿……”
肯定是苏南教的,告诉他小青姨姨由于干活儿不能一道去早市,要他懂得体贴与感谢。客套归客套,面对小孩纯真无邪的眼睛,苏青心头发热。
“那以后帮姨姨干活儿,就不给姨姨买吃的了?”苏青接过塑料袋。
豆豆握了握手心,明显举累了,可还是响亮地应:“买!等我挣了钱,给姨姨买超级——多!”
苏青把苞米面大饼子放一边,拿起雪糕。艾秀英责备地看她一眼,无可奈何:“大早上就吃冰的……”
得意爬上苏青眼角眉梢:“豆豆给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