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隔壁宿舍竟小聲接上了,雖然斷斷續續,但在走廊中回音分外明顯。
「曾經有過的長長黑夜,曾經有過的痛苦離別。。。。。。」
一點點人聲拋進海洋,激起更大的浪花。水花越卷越大,最後整個五樓都投身海中。有肆意的男生扯著喉嚨大喊,破音的、走調的、吶喊的,各種各樣的音色唱著同一句詞,在昏暗的迴廊里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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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電影裡這句話配上葛優的演繹,曾一度紅遍大江南北。但李方潛實在沒空去感懷逝去。
一場疑似兄弟反目的戲碼沒能在5樓上演,但看過這場好戲後,李方潛立刻又得回到宿舍繼續準備出國和畢業。
寒假回家時,阮琳琳給他買了個卡帶機,算是當時很先進的那款,既可以放磁帶,也可以錄音,還有一根伸縮自如的天線可以聽廣播。
出國要準備的雜事很多,換屆後,李方潛就沒再繼續留其他組織,一心一意準備英語和畢業論文。那段時間幾乎磁帶不離手,吃飯睡前就拿出來練一練聽力;假期未過一半,就獨自一人回了學校,每天除了做實驗就是寫論文,要麼就是刷一刷語言班的題庫。
沈拙清倒是輕鬆許多,樂得繼續充當兩位舍友之間的潤滑油,讓宿舍氣氛不那麼尷尬。一方面是英語基礎本就打得好,另一方面,這專業能提前準備的部分也實在不多,沈拙清甚至在這段時間裡跟鄭欽譯合寫完了一本小說。
少了幾位主力,詩社自然也停轉了挺久。所幸外語系的師兄很能扛事兒,體恤他們事出有因,主動挑起了臨時集會的重任。
就這樣忙忙碌碌到寒假,他們要去到大洋彼岸的日子也越來越近。而在離開之前,發生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一是李方潛向陳放提交了最後一份活動申請,關於叢林詩社創辦紙刊。
二是孫乾明自冷戰後,第一次為劉柳帶了飯,還加了兩份肉片。
三是沈拙清見到了李方潛的母親。
第11章si1entnight
李方潛的母親很美,這是沈拙清的第一印象。
宿舍已經收拾地差不多,李方潛招呼沈拙清坐下,桌椅、柜子、床欄都被水洗過一通,窗明几淨,連上次來時奄奄一息的那盆菊花都有了生氣。
阮琳琳穿著很時興的大衣,一條喇叭褲幾乎要拖地,高跟鞋有一搭沒一搭地隨著右腳晃動的幅度拍打著腳後跟。坐在小方凳上也是腰板兒挺直,天鵝一般,完全看不出年紀。
沈拙清問了聲好,便在床邊坐下,打量到李方潛的行李,問道,「什麼時候走?」
「吃過飯就走了。」李方潛正拿繩子準備打包,突然想起被子還沒有帶,懊喪的拍了下腦袋,往沈拙清坐的地方走。
「唉我這記性!拙清,你稍稍側個身,我忘記拿被子了。」
沈拙清正要起身讓,阮琳琳突然站起來,接過行李清點著:「去那再買吧,帶這麼多過去也是用不上的,難道你要背著四五個袋子去美國——對了,這些東西你絕對不能跟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女孩子分,我可不想要一個洋媳婦兒,你給我老老實實找國內的姑娘,聽見沒?」
說罷往床邊看了一眼,囑咐道:「你過去以後注意點個人衛生,你看我來之前,宿舍亂成什麼樣子了?跟你說過多少遍,穿著外衣不要往床上坐,陽台也要按時打掃。。。。。。」
沈拙清聽到「外衣」那句,便不自在地站起來,拿手拍了拍床單上的灰。
「媽,我知道了。」李方潛依舊把被子捆成一團,和行李放在一起,忙完還朝床那邊笑笑,「拙清,你什麼時候走?」
「先回家陪我爸媽待幾周,下個月五號走。」
「拙清也要出國啊?」阮琳琳聽言,頗有些委屈的意思,「我老聽方潛提起你。你多懂事兒啊,還知道回家陪爸媽待會,潛潛一年不著幾次家——」
李方潛笑著打斷了:「媽,看樣子您不急著趕路,要不你們接著聊,我先去吃飯?」
阮琳琳嗔怪地拍了兒子一下。
「專業不同嘛。」沈拙清說著也站了起來,一直把兩位送到門口,「那,下個月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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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的幾周,沈拙清學會了簡單的縫紉,圍巾和毛衣都織得有模有樣,也能幫著做些小工。
王霞下崗後,盤了個小店面給人縫衣服,因此,沈拙清總算可以淘汰掉一些洗變形了的舊衣服,從壓倉的過時款式中,挑些賣不出去的裝進箱子裡。
家附近是沒有機場的,只能先坐大巴去市區。王霞依舊為了省那幾塊路途費,將包裹扎得結結實實,便讓沈拙清自己上路了。路上一片漆黑,只有大巴發動機的轟鳴。
沈拙清扛著大包小包,前路看不見光,但他卻覺得自己生出一雙翅膀,飛出窗外,看萬家燈火。他即將生平第一次坐飛機,也即將真的在雲端俯瞰整座城市。
沈拙清伸手按住心臟,咚咚的響聲透過手心傳到耳朵里。
飛機呼嘯著衝上雲霄。此時是夜裡,本看不見一點雲彩,但沈拙清伸手碰了碰窗戶,指尖仿佛跳出一團團白色的棉花,包裹著他,托著他,帶他離開這個魚龍混雜的世界。
失重感竟然可以如此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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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正趕上霧天延誤,落地,又是深夜。沈拙清有些暈機,雙腳踏在地板上時,站不太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