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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04(第1页)

隋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站在舞台上,微微抬起手,昂起头,等待从旋转楼梯上缓慢步下的新娘。他的目光没办法落在新娘脸上,而放低了也不合适,他盯着新娘头顶的装饰品微笑。这个不起眼的视线错交,在场的人也许只有向云来现。

他把新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珍重地拍了拍。两个人往前缓步行走,长而美丽的拖尾在新娘身后徐徐展开。

会场中灯光交错,人声乐声稠密。一切都像真正的典礼一样喜悦,但向云来眼中只看见灼灼闪烁的一张脸。隋郁的笑是程式化的笑,灯光扫在他身上的瞬间,他像橱窗里玫瑰色的假人一样无瑕但不真实。他面向人群时,会垂一点儿眼皮,眼珠子飞快地一扫。和前排的向云来碰上目光,像对接了暗号,他没有笑,但眼神在片刻间变得浓郁了。

又是一个秘密。自从结识隋郁,向云来和他之间每时每刻都有秘密。他怔怔看隋郁把这位新娘送下台,回头去接另一位新娘。博姐带了好几件婚纱,誓要榨干隋郁的价值。在宾客的笑声之中,隋郁解下外套搭在手臂上,等待情人一样靠在舞台的立柱上,笑着注视走下楼梯的另一位同伴。

“你当时在想谁?”向云来问。他带着秦小灯到后台去,先碰到的是下台的隋郁和喜笑颜开的博姐。隋郁没有卸妆换衣服的空隙,他跟秦小灯打了个招呼,秦小灯便去找邵清了。向云来拉着他衣角又问:“你当时肯定想着什么人,我看得出来。”

隋郁:“哦……想着我大哥。”

向云来大吃一惊,象鼩原地一蹦。隋郁看着向云来因为头被狠揪而痛得皱眉,笑了会儿才说:“我在回忆大哥的婚礼上,他是怎么走、怎么做的。”

家人体谅隋郁,在兄长的婚礼上没有要求他务必出席,但隋郁还是到场了。他西装革履,认真扮演一个寡言的兄弟。那时候刚成年的他已经很擅长在人群中把自己伪装得淡定冷静。他无法长时间注视兄嫂的脸,便记住了他们的动作和行为。他也不知道他们笑得好不好,数日后拿到婚礼当天的照片,才稍微理解什么表情可谓之幸福。

向云来:“你能看清照片?”

隋郁:“嗯,照片和画像都可以。”

向云来:“哦……”他原本以为隋郁真的只能“看清”他,但原来不是。

一刹的失落。他正要想新话题,恰好有客户到后台来找博姐,博姐立刻将隋郁拉了过去。向云来左右找不到可去的地方,也蹭过去偷听。但对方讲的是英语。他一听这种语言就头大,想走开时,隋郁偷偷抓住他的手腕。向云来很不喜欢这种场合,他听不懂,也没有人会为他解释众人聊什么、笑什么。

但隋郁略低下头:“他说我很帅,希望找我去拍他们的婚纱。”

向云来眨眼看他。隋郁以为向云来没听清楚:“我又有兼职了,向老板。”

然而向云来分神,他想起了任东阳。第一次在任东阳家中和任东阳的朋友们见面,向云来记得,那是三位来自

日本的年轻人。他们对自己彬彬有礼,其中有一个还用蹩脚的中文跟他打招呼。但在无比漫长的两小时里,向云来不止一次想离席。任东阳是不允许他这样做的。有时候他会怀疑,任东阳仿佛在用这种难以忍受的事情测试他的耐性和爱。

他完全听不懂周围的语言,除了吃饭和喝酒,无事可做,只能陪笑。他尝试向任东阳求助,他相信自己在桌下紧张地牵着任东阳的手、用目光示意自己的不适,都足够让聪颖的任东阳理解自己的意思。但任东阳只是偶尔亲吻他的面颊,或是揽一揽他,让他再喝些酒、再吃些东西。

很久之后向云来才能原谅那一天手足无措的自己。任东阳在炮制和欣赏他的局促。局促证明他比他低微,而他比他高贵。局促是向云来被迫摇动的白旗,它说明谁站在优胜之地。

在这个时候想起任东阳是不礼貌的。但向云来不知道还能想起谁。关于感情的所有知识都是任东阳教的,他只能用这些来作索引,试图找出和隋郁言行有关的答案。

见他不应,隋郁又说:“他现在说,你也不错,他可以签我,顺便打包签你。”

向云来回过神,嘀咕:“要去你去。”

客户又跟博姐说了几句,说完扭头冲隋郁咧嘴露出大白牙。

隋郁也笑,应答之后又跟向云来说:“我说我只上台一次,我有自己的工作。”

向云来:“你有啥工作?每天闲着在王都区跑来跑去。”

送走客户的博姐接话:“专心跟人老板说话不行啊?你还给他翻译什么。”

隋郁:“可他是我老板,博姐。”

博姐眉毛飞到头顶,冷笑扭头。她显然把这几句话当做小情侣之间的玩闹。

向云来:“怎么,隋老板想来百事可靠工作?”

隋郁:“是啊,可以吗?”

向云来:“简历拿来看看。我要求很高的。”

隋郁笑得眼睛都弯了,他问象鼩:“你呢?你要求高吗?”

叛徒根本不顾向云来怎么说,耗子一样窜到隋郁肩头,长尾巴还兀自在向云来头顶打来打去。

压轴与最后的表演者都出去候场,后台空荡了很多。秦小灯把邵清介绍给他俩认识,邵清看到了依偎在隋郁脸颊旁边的象鼩:“这是……?”

隋郁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自己有两个精神体的谎。在哨兵向导群体中,普通的猫狗、家畜、家禽和麻雀,是最为常见的四类精神体,象鼩很少有。邵清朝象鼩伸出手,无奈他容貌的吸引力完全比不上隋郁,象鼩十分直白,扭头不理他。

得知向云来在上调剂师培训班,邵清来了兴趣。他也是向导,但资质普通,并不能执行深潜,所以在去年的调剂师考试中不幸被刷了下来。隋郁又被博姐拉走,且勒令他放开象鼩。象鼩不情不愿回到向云来身边,用撕碎的纸巾捂住双眼,一抽一抽地装哭。秦小灯没见过它这个样子,细致地轻抚它背脊安慰,带它到会场里看其他的表演。她跟象鼩打手语,象鼩看得聚精会神,看完自

己也学着打,像外国人初学中国功夫,同手同脚,乱舞乱挥。

“你跟小灯认识很久了?”邵清忽然问。

向云来:“今年才认识的,前几天还帮她搬家来着。你怎么没来?”

邵清:“王都区太乱,小灯不让我去。”

向云来:“之前确实生了些事情。”

他俩没什么话聊,向云来的注意力都在孔雀般绕场飞舞的隋郁身上,一时担心他看到这么多怪异脸庞会不会难受,一时见他笑意盈盈,又觉得自己瞎操心。在隋郁面前想起任东阳是一个不妙的信号,而且他并非单纯的“想”,他是在作比较。人只有在对新东西心动时才会认真细致把新的和旧的作比较,这个好一点,那个差得很,越比较,答案越清晰。然而越清晰就越危险。

邵清又问:“你知道小灯的精神体是什么吗?”

这句话让向云来生出警惕,他不想谈论秦小灯的秘密:“不知道。”

邵清眼里掠过一丝胜利的喜悦:“我知道。”

向云来越想越不对劲,他第二天才反应过来,邵清把他当做假想敌了。好幼稚、好臭屁的比较方式,成熟的大人向云来边吃包子边冷笑,但在收到秦小灯信息时差点呛到了。

秦小灯一口气来好几张照片,是他和隋郁在后台聊天时偷拍的。后台嘈杂,他俩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一个是黑色西装,一个白色西装,在杂乱的环境中旁若无人地看着彼此。向云来嘀咕:“什么东西啊……”边说边点开照片,放大,先看自己再看隋郁,看完隋郁再缩小了看两人怎么对望。

路过的收银小妹说:“你喝酒了啊向云来?脸这么红。”

向云来逐张点击原图、保存,把头埋在碗里吸食豆腐脑,确保没任何人看到他的脸。

唯有耳朵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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