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义宫有密道?居然还在阿娘的卧房?阿娘的卧房他来过许多次,还住过呢,这里何处没被他翻过爬过,竟从没发现有密道。
阿耶阿娘藏得好深!
然而此刻并不是惊讶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石门落下,将外面的声响隔绝了大半,可仍旧有部分隐约传进来,让人胆战心惊。
但是没有人说话,长孙氏未开口,四个孩子也很听话很懂事地不动,不给阿娘添麻烦。彼此依偎,彼此取暖,等待着尘埃落定,石门再开,曙光来临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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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
李建成带兵闯入,所行之处,鲜血满地,陈尸一片。身后是交战厮杀的人群,身前是脸色铁青的李渊。李渊旁边跟着近日十分得宠的柳宝林,以及三五个殿内伺候的内侍宫婢。
看着李建成还在滴血的刀尖,李渊又惊又骇,他曾经想过许多种李世民破门而入的场景,却没想到最先干出这种事的人会是李建成。
他怒目而视:“你
果然想着要朕的命,你就这么急着想坐朕的位子!这些年朕待你不够好吗?”
“好?”李建成轻嗤,“或许是有的吧。只是父亲你所谓的好恐怕与我认知的不一样。你觉得立我为太子是对我好;让我入主东宫是为我好;帮我打压二弟更是为我好。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来,太子之位我如坐针毡,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李渊双眼赤红:“所以你这意思,我立你为太子还立错了?老二这些年征战天下,劳苦功高,战名赫赫,不管论德论才还是论功,他都足可匹配储君之位,入主东宫。可我未曾有过半点犹豫,坚定你才是嫡长,是太子的唯一人选。结果呢?最后只得到你这么一句话?”
“父亲!”李建成摇头,“莫要自欺欺人了。你挺我做太子,真的是为了我吗?也许有那么点原因确实是为了我,但更多是为了你自己。
“你也说二弟战功赫赫,呼声甚高,堪配太子?可他只是堪配太子吗?不,他连皇帝都做得。若让他居东宫,还要你作甚?储君二字可以将前面的储去掉,直接为君了。
“这两年你多有打压二弟,明面上摆出一副为我撑腰的模样,可实际呢?不过是权术平衡罢了。其实你不希望看到我们任何一方坐大。
“扶持我不过因为与我相比,二弟的威胁更大,你需要我为你挡在前面,需要与我联手来制约他
。倘若换一种境地,我的威胁更大,你同样会这么做。”
李渊身子一晃,张着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这些话字字句句的确属实,可谓说进了他的心坎里,直接将他心底那点隐秘的心思捅出来。
李建成一叹:“父亲,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下退位诏书吧!”
退位诏书……
李渊深吸一口气,面色煞白。
柳宝林扶着李渊,心念飞速转动。秦王还没来,她不能让这个诏书立下,更不能让李建成得逞。但以目前的情况,很显然以眼前几个内侍宫婢,拿把刀都颤颤巍巍的模样是挡不住的。
她必须拖延时间,拖到秦王赶来,即便她并不确定秦王是否能赶过来,她也必须去做。她总要试一试。
柳宝林思绪百转,并没有考量多久,心一横做下决定,立时起身挡在李渊身前。
“谋逆逼宫,太子这么做就不怕被天下人唾骂吗?”
李建成未答,冷冷看向柳宝林:“你倒是有几分胆色。”
柳宝林轻笑,侧头看了眼李渊:“我不知道什么胆色不胆色,只知道圣人待我不薄,他宠爱我一场,对我的恩我的情,我记在心里,感激他一辈子。如今他有难,我不能视而不见。你若要对付圣人,先杀了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你休想伤圣人分毫。”
李渊愣住。他后宫女子不少,浓情蜜意之时也并非没对他说过山盟海誓,但他知道那些都是哄他的。他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人中会有一个能在危难之际站出来。看,李建成的人打过来也这么久了。那些人是怎么做的?
一个个龟缩起来,找机会躲找地方藏,恨不能变成细丝能钻进地缝里不被任何人发现。众人内心慌慌,四下逃窜,太极宫乱成一团。唯独柳宝林,只有她穿过纷乱的人群赶到甘露殿,守着他,陪着他,与他一起。
此刻又坚定地站在他面前,愿意为他豁出性命。
李渊看得到柳宝林眼中不畏生死的决绝。她非是不知道自己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鸡蛋碰石头,并没有什么用处。可她仍旧义无反顾。
这一切都让他为之动容。
李建成却仿若未闻,他的时间不多,他不知道李元吉有没有截杀到李世民,更不知道宏义宫是否已经攻破,他所能做的便是尽快搞定李渊,拿下诏书,稳住局势,将长安控制在手中。
一个柳宝林而已,这一路走来,他杀人无数,并不在意多沾一个人的血。既然对方要寻死,那便成全她。
李建成提起长刀,眼见利刃即将落下,李渊双目瞪圆,眼疾手快,将柳宝林推向一边。刀刃挨着二人交织的手臂擦过,在手臂上分别留下一道划痕。
柳宝林惊呼:“圣人!”
她顾不得自己也有伤,忙替李渊按住流血的伤口,转头怒斥李建成:“太子莫非当真不顾念半点父子情谊,定要致圣人于死地吗?不论怎么说
,圣人与你三十多年父子,生你养你,教你习文练武,你便这么报答他?”
柳宝林眼泪滴滴滑落,她突然跪下来:“太子,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我还是想求你。求你放过圣人,你若要杀,杀了我便好。”
李渊轻叹一声,心疼地将她扶起来:“莫跪了,他不会听你的。”
柳宝林只是摇头:“不,臣妾不能让圣人有事。圣人待臣妾这么好,臣妾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圣人出事。
“臣妾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子说得那么难听,好似圣人全是为了自己一般,莫非圣人对太子便从未有过半点父子之情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就连臣妾都感受的出来,圣人是疼爱太子的。太子自己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怎么就……怎么就落到要父子相残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