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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第2页)

送走了难缠的荀九郎,阮朝汐只觉得心累,回了车上。

——

半山腰木楼阁。

历阳城带来的两千府兵黑压压一片,环卫木楼四周。

远处凭栏眺望的红袍人影遗憾地一拍木柱子,扼腕说,“荀郎赌赢了,本王赌输了。那小娘子居然没下车。没意思。”

荀玄微已经吩咐仆从取来三个空杯,在食案上一字摆开,“赌酒三杯,认赌服输。还请殿下满饮。”

“区区三杯酒,喝了。”元宸打赌倒是痛快,爽快地三杯直接灌下去,

旁边的阮荻无言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举杯道,“下官敬陪三杯。”

元宸赞道,“不错。阮郎虽然做事磨叽,喝酒还是很干脆的。”

三杯下肚,元宸放下酒杯,抹了把嘴角,哈哈笑起来,“荀郎在京城被人吹到了天上去,句句都是“神姿高彻”,‘皎月无尘’,居然会提议赌酒,实在有意思。荀郎的赌约,本王肯定要应的。”

荀玄微凭栏远眺,打了个岔的功夫,牛车已经走远了。

他毫不在意地自斟自饮了一杯,“既然入了官场,就莫谈什么皎月无尘。所谓盛名,不过是水中月,身后影,虚妄幻象罢了。当不得真。”

元宸抚掌大赞,“精妙!比大和尚的佛经还精妙三分!”

喝到半醉的视线斜乜过来,“荀郎说说看,入了官场,不谈盛名,该谈什么?”

荀玄微举起手里金杯,遥遥敬酒,“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合纵连横,无非是‘利’字当先。”随即点了点案上放置已久的那份文书。

元宸早瞧见了,他不是胸无城府的人,荀玄微不提,他装作没看见,忍着不问。现在立刻饶有兴趣地打量那字面向下的文书,“荀郎这是有备而来?愿听其详。”

荀玄微扶栏啜了口酒,说,“劳烦阮郎退避三尺。”

阮荻心里像是被几十只猫儿同时抓挠,烦躁地起身去了远处,去阁楼背面的栏杆处喝闷酒。

元宸往后挥挥手,崔十六娘抱着琴悄然退下。

阵风处处的高楼只剩下两人,一个大喇喇盘膝坐在案前,一个执着金杯倚栏远眺。

元宸心里恶念升腾,明面上没什么动静,只嘿笑道,“荀郎,你胆子倒不小。此处无人,你连个家臣部曲都不带,阮荻也被你支走了,高楼半山风大,嘿,当心不小心失足坠落啊。”

荀玄微从栏杆处侧身,回望了一眼。

“殿下的胆气更雄壮。如此轻易便离了历阳城,穿山越岭,直奔荀氏壁外。身边只带了两千府兵。殿下可知,难叶山各家带来的部曲,加起来超过一万之数。”

“本王怕什么。这次难叶山大和尚讲经,是你们荀氏下的请帖,荀氏布置的讲经会场。本王在这里出了事,你们颍川荀氏只有灭族一个下场。那两千府兵,还是本王瞧着十六娘担惊受怕不敢来,安抚她用的。要是本王自己,嘿,带着五十亲兵过来足矣。”

元宸斜乜着荀玄微,“本王仇敌遍天下,若在难叶山讲经会场遭遇了刺客,你们荀氏还不是得护着本王安全?”

荀玄微慢悠悠饮了一口酒。“殿下说得极是。”

元宸却已经不耐烦起来,酒杯砰的放回案上。“行了,你把阮荻支开,那句‘利来利往’什么意思?案上的文书里写了些什么。”

荀玄微不答反问,“殿下先说,今日为何来难叶山?前来听高僧讲经?还是借着讲经机会,相看豫州大姓的诸位女郎?选立豫州大姓女为王妃,殿下当真打算在豫州长久居留下去,繁衍子嗣,在历阳城落地生根?”

听到最后一句,元宸霍然抬头,眼中凶戾微光闪过。“少他娘的跟老子打太极。有话直说!”

言语里凶狠威胁之意尽显,荀玄微听若不闻,又背过身去,倚栏对着远山流云,悠然开口:

“殿下在豫州盘亘五年,不想回京?”

元宸坐在原处,一时停了动静。目光闪动,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完了。

酒杯放下,下个刹那,凶戾神色收尽,骤然雨过天晴,他露出了笑脸,一拍大腿。

“想!怎的不想!我五年未见京城里的皇兄和皇侄了!思念入骨!但小王身上担着豫州刺史的重任在肩,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小王回不去啊。”

“巧了,下官身上任了司州刺史。思念故土山水,只恨不能常留豫州。”

两人互看一眼。元宸哈哈大笑,“当真?荀郎惯会说动听的话。你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皇兄倚重你,就连司州刺史的职务都给了你。哈哈哈,那可是拱卫京畿的要紧职位,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坐的。你要舍了前程似锦的繁华京城,回这穷山僻水的豫州?本王倒不怎么信。”

“人各有志。殿下也知道,下官曾经隐居云间坞数年,喜爱的就是豫州的山间云雾,清涧流风。若不是家兄在京城意外伤了腿,家族苦苦逼催,下官绝不会应了京城的征辟。”

言语间,荀玄微瞥见元宸起身走近,也站在木楼栏杆前,眼神带了狐疑,不住地打量他。他假做不知,继续远眺着远方枫林。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在下身在京城五载,年年岁岁爆竹声响,思念豫州故旧亲人。”

说到这里,他点了点书案上那封字面朝下的文书,“不瞒殿下,请辞归隐的文书写好数月了。日日带在身边,在京城时,圣人恩遇信重,下官开不了口。这次奉命前来豫州传旨,见了亲族故旧,惊觉还是眷念故土。然而家族催逼,不允请辞。”

荀玄微举杯,两人在高处凭栏互敬一杯。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利字当头,合纵连横。今日借着一场难叶山盛会,下官有意和殿下抛却旧日龃龉,化干戈为玉帛,筹措一场互惠互利的好事。”

山风阵阵,天地广阔,多少密谈言语湮没在风中。

元宸提着酒壶,自己对着酒壶口咕噜噜喝了半壶,把金壶扔在地上,大笑出声。

“皆大欢喜!”他拍掌大赞,“皆大欢喜的妙计啊!”

——————

阮荻在阁楼背面凭栏喝酒。

荀玄微不愿与他细说详情,他今日只是个陪客。光天化日之下与虎谋皮,不知后果如何。

阁楼另一侧的秘密商谈告一段落,平卢王带着醉意大声喊他的名,他这个陪客要回去继续饮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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