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攸宁连呼吸都不敢了。
家是一个人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可现在,她的家被入侵了,被一个长手长脚的男人。
在门合上那个瞬息,杭攸宁飞速从藏身的地方跑出去,她很怕,怕得要命。
可是本能告诉她,她必须跑。
她可以敲门,可以大喊,那些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会救她的。
可是她又怕,这个年月大家睡得都很熟,听说地震了都有人一直没醒。
她怕她大喊之后,他们还没来得及起来,那个男人就挥舞着长手长脚追上来。
她只能在一片死寂中不断地往前跑,她尽量保持脚步轻盈,可是声音还是太大了,她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她终于跑出楼道,跑到了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惨白的路灯,孤独地亮着。
她无遮无拦地暴露在路灯下,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下楼!
路灯的照射下,一道影子笼罩了她。
黑而长,仿佛一只巨大的蜘蛛,正在张牙舞爪地朝她靠近。
“救命啊!救命啊!”杭攸宁一边跑,一边哭着喊,她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实际上,她的叫声就像一只离群的羔羊,在这茫茫黑夜中细弱而凄厉。
就在这时,路前面传来一阵歌声:“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相逢,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是一群小混混,一边嘻嘻哈哈地唱着歌,一边勾肩搭背地往这边走来。
他们的脸被月光照亮,那一瞬间杭攸宁看清了他们的眼睛。
痞气的、善良的、人类的眼睛。
她疯了一样朝他们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杀人了!救命!”
他们都愣了。其中一个男孩抓住杭攸宁胳膊:“这不野哥的妹妹吗?”
“有,有,有坏人——”杭攸宁上气不接下气,她指向后面——
男孩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长街空无一人,只有一道惨白的月光。
他们是去扒火车了。
那年月,火车开得慢,他们经常去扒火车,兜售一些瓜子、玉米、雪糕……尤其夜里,火车站等车的人,很愿意花两毛钱吃点东西。
许野也在其中,这是他主要生活来源,只不过没跟他们在一起回来。
这群小混混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把杭攸宁送到许野身边。
看到许野的那一刻,憋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号啕大哭。
“好了,好了,你确定看到他弄你们家门锁了么?”
“长什么样看清楚了吗?”
“不哭了,哥带你去报警。”
他们多半都害怕警察,毕竟他们日常捞的都是偏门。
许野也怕,他仍然记得在警察局被拷问的滋味。
但他还是带杭攸宁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的值班的民警,倒是认识杭攸宁,听说了这事吓了一跳,兵分两路,一边叫人去找张淑芬回来,另一半人去杭家。
晨曦初露的时候,两方人马都到了杭家。
杭攸宁被民警抱在怀里,看到了自己家的大门。
门锁没有一丁点破坏,就好好地锁在那里。
屋里整整齐齐,没有一丁点翻乱的痕迹,地板上没有脚印,窗户也没有任何破坏。
邻居们也挠头:“没听见动静啊。”
一切很清晰:这孩子做了噩梦,把噩梦当真了。
民警倒是没有怪杭攸宁,只是劝张淑芬,道:“嫂子,你也别怪宁宁,这个年纪……还离不开大人呢。”
“是啊,淑芬,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里睡觉啊!”
张淑芬的脸由红变紫,
杭攸宁很急,抬起头想跟张淑芬解释,一个耳光就兜头打下来,打得她晕头转向。
“我让你撒谎!我让你撒谎!”她满面通红,随手抄起一把扫帚劈头盖脸地打过去,好像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女儿。
而是她在这人世间的所有羞耻、委屈和仇恨的集合体。
杭攸宁哭着躲闪着,她不知道张淑芬为什么这么生气。
也不知道警察找过去的时候,跟张淑芬一起值班的不是李阿姨,而是曹叔叔。
她哭得满面通红,不停地喊:“!我没有撒谎!”
而此时此刻,许野在看着单元楼门口,一个铅笔画的图案,像是小孩子的涂鸦,他在想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