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众生只须依戒行事,便可获福报。”
益西总管拉着自己,走在后面,仰头看看雪势渐猛,上前禀道:“天色已晚,又下着雪,请二位佛爷回宫吧。”
正待返回,仁钦指着不远处问:“那是什么庙,这么晚了还有人进香。”
自己上前拉着他的袍袖说:“敏珠阿伯啦,我领你去看看。”
几个人向小庙走去。佛爷说:“仁钦,你也听说过吧,庙里供养的正是唐青嘎瓦大神。不论贵贱贫富,每一个藏人都要有自己的守护神。”
仁钦猛地拍了一下脑袋说:“看我这记性,差点儿又忘了。佛爷,您加封唐青嘎瓦,山南众生都轰动了,现在全藏的五金坊、铁匠铺都供奉着唐青神像。佛爷可能不晓得,那位老明珠年轻时的情人叫却央,明珠被赶走,她出家为尼,正是阿佳的师父。”
阿伯猛地收住脚,深感意外。
“却央和明珠分手后再未联系上,却央先两年圆寂,临终前才将在心中埋藏了几十年的往事告诉阿佳。”
风比刚才大了,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阿伯一动不动,听得那么专注。
“前不久我去看望阿佳,她正领着两个小阿尼在师父灵洞前禀报师爹封神的事情,诵过经后,冲着圣城方向长跪不起,我去扶她,她说刚才是替师父拜,感谢达赖佛爷,现在是自己拜,感谢桑结兄弟。”
讲到这里,忽然听到阿伯喉间出一种奇怪的声响,只见他扭过头,用力抿着嘴,好像在强忍着什么,接过益西递上的手帕捂住,蓄积已久的两颗滚烫泪珠再也压抑不住,决堤般夺眶而出。
沉默了好一会儿,一行人来到小庙依次朝拜,回去的路上,都没讲话,快到宫门时,阿伯站住,吩咐说:“益西啦,明天请画工绘制一副神像给敏珠活佛。”
“是,明早即办。”
“仁钦啦,你先放着,找个机会给阿佳送去。”
“是,请佛爷放心。”
从这天起,“阿佳”给自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也留下了一个谜,她嘴中的“桑结兄弟”是谁?他隐约觉着自己和“阿佳”有某种联系。他很懂事,知道不该去问有关“阿佳”的事情,就一直都没问过,直到后来听了仁钦阿伯讲了一件事,才明白了那天佛爷为什么落泪。
“是桑结吧,扶我起来。”
这微弱的声音竟如雷音,桑结惊得一跳,赶紧上前。五世达赖跏趺而坐,手捻红木佛珠,面色安详,桑结明白这就是回光返照。
“桑结呀,观世音菩萨要接我走了。”
“不,不,立传塔布,怡和堂范老板会针灸也请来……”
“第巴桑结嘉措,静听。”
桑结一下子愣住了,慢慢回转身,机械地坐下,然后正襟危坐,双目平视,敬听佛爷开示。
“下面的话你要牢牢记住。”语气缓和多了。
“学生一定记住。”
“今后,这高原雪域就托付于你了,治理之道我多曾传授,望细心体察。这些年来,大皇帝待我们不薄,但凡行事,不可有负朝廷。另外,老汉王对我们有恩,同其子孙要善处相安。还有……”老人感到一阵心慌。
“阿伯,歇歇吧。”桑结抬起头恳求道。
“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达赖,班禅,相辅相成,名为两系,实为一体。格鲁兴旺全仗于此。尤以四世班禅佛爷,居功甚伟,我也获益良多。”
老人的气息明显微弱了,双目半闭。
桑结跪在榻前抓着老人的双手。
“孩子,别难过。六十六年,就像做了个梦,眨眼的功夫……只是有一事不明,……老汗王……印……”
桑结侧耳屏息听着,突然,如触电一般,全身抽了一下。
“阿爸,阿爸——”
一阵狂风扫过,那一刻,雪域星空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