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吃了一点香精味儿的小甜点,又调了一杯伏特加,垂着眼眸似乎在想什么,一时没有说话,许久才又出声问:“你知道,斑鸠是谁吗?”
听到“斑鸠”,秦齐收起方才吊儿郎当的神色,站直了身体,语气严肃道:“我只听说过这个代号,如果不是斑鸠已经死了,这个代号说不定都没有人知道。听说他是国安出身、在沙蝎卧底五年的刑警。”
信宿一时沉默。
秦齐用胳膊碰了碰他:“阎王,怎么不说话了。”
信宿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看着透明的杯壁,漫不经心道:“我在想,如果林载川知道斑鸠的真正死因……会不会觉得荒唐至极。”
秦齐先是一愣,然后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不可思议道:“斑鸠难道不是卧底沙蝎的时候牺牲的吗?!”
“……是。”
信宿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神情明显沉郁下去,没有再说。
秦齐把他手里的高浓度伏特加换成了桃汁气泡酒,批评道:“二十岁出头的小孩儿,动不动就一脸心机深沉的样子,看着这么心理不健康呢,能不能开朗活泼一点。”
信宿眼尾一扬,冷冷瞥他一眼。
秦齐马上变
脸,
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老人家是不是要准备午休了,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信宿对“吃”和“住”的要求完全是两种极端,他对食物的要求苛刻至极,只愿意吃最精致美味的东西,但睡的地方就没有那么讲究了,给他个狗窝他都能一觉睡到天亮。
这段时间市局工作很忙,信宿虽然是浮岫市局知名反内卷达人,但上班的时候很少划水,人手实在不够用的时候,还会被扣住加班,最近非常缺觉,于是两点刚睡起来,四点的时候又睡下了。
秦齐把他送到房间门口,又轻声说了一句:“霜降那边一切正常,都在你的计划之内,我会帮你盯着。”
信宿点了点头。
房间被密不透光的厚重窗帘遮盖的有如黑夜,信宿闭着眼很快入睡,隐隐约约间,感觉到意识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信宿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阴暗无光的地下室。
他整个人蜷缩在墙角,身体还未长开,皮肤带着年幼的淡粉,五官棱角也比现在温和许多,看起来青涩又稚嫩……是他还幼小的时候,大概只有十一二岁。
信宿稍微动了动身体,他的两支削瘦手腕被粗糙麻绳捆在一起,皮肤被绳子割破了,伤口处传来清晰的痛。
同时,外面似乎传来了什么声响,有许多人在走动、搜索。
一个刑警强行破开地下室的门,看清楚里面的场景,惊呼道:“载川,快过来,这里有个小孩子!”
明亮光线骤然穿过地下室,信宿的眼睛似乎受到强光刺激,下意识地闭上眼,有眼泪流了下来。
睁开眼的时候,透过一层薄薄的泪水,他看到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
——那是林载川。
他的五官比现在看起来更加清秀俊美,也明显内敛青涩,但同样很温润柔和。
年轻的林载川把手里的枪别到腰间,单膝跪到信宿的面前,低下头,动作极为小心地、轻轻把他的手腕从粗粝麻绳里解救出来,然后用温热掌心摸摸信宿的脑袋,“别怕。”
“坏人已经被赶走了,没事了。”
年少的信宿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林载川轻声问他:“还可以走吗?”
小信宿像个对外界反应迟钝的异类,抱着膝盖蜷缩在原地,并没有理会林载川的话。
他看起来空洞而美丽,像个缺少灵气的漂亮木偶。
林载川并没有强行把他带出去,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从地下室门口透进来的光从林载川的背后照射进来,他的四处都是光亮,只有面前的信宿仍然在阴影笼罩中。
明暗好像被切割成两部分。
逆光之下,年轻的林载川像来自人间的陌生神明,对与世隔绝的小怪物伸出了一只手。
信宿睁大眼睛,乌黑的一双眼珠轻微动了动,像是在观察、打量眼前的人,然后慢慢地有了动作,把他的手放到了林载川的手心里。
林载川握住他的手,一步一步,牵着他走出了阴冷的地下室。
漆黑安静的房间里,信宿缓缓睁开了眼,眼底乌黑清澈。
距离他们初见,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林载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