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理由很合理。但我却觉得这是今天自玲姐的死后,第二件让我感到沮丧的事。也许他告诉我是出于毛利先生或兰小姐的拜托才来的,还会让我更好接受些。
我想到刚才他和警部的谈话,也有过让我感到难受的一句——“……安室先生会怀疑客人吗?”
“虽说是客人,但侦探也不能放过任何疑点不是吗?”他没有犹豫地反问我,就好像早就预判到了这个问题。
“所以也在怀疑我?”
“如果你没有对我说谎,就不需要害怕我的怀疑。”
“我没有说谎。”
“那么隐瞒呢?你总有隐藏着的事吧?”
“……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人……”
他的视线逐渐没有了温度,之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就像是毫无作用的装饰,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有在笑。
“只要你身上还留着谜团,对我而言就是需要解开的谜题,我的目的就只有解开它。”
“谜团……”虽然我身上确实有记忆上的各种问题,但至少火灾之前近2o年是平安度过的。那些日子的记忆总不会出错……不可能出错的吧。
“你知道吗?我国户籍法实施规则第6o条有规定,新生儿使用的名字汉字必须在附表内的汉字中选择。”他的话题又是一变,再次让我毫无头绪。“之后直到平成年代,开始逐渐追加新的汉字,但仍然有一些汉字无法在命名时使用。”
“这我真不知道……”
“我猜也是,你应该也不知道吧,莓字是2oo4年才追加的人名用汉字。”
“是这样吗?”
“你可以在法务省的网站上搜索看看。”他做了个“请便”的姿势,但我很想提醒他,我的行李连同手机早在进局子之后就被佐藤警官安置到了别处,一般来说嫌疑人都是这样的。
我摇头拒绝了这个建议,开始寻找他提到这个话题的意义,“你的意思是,我的名字是o4年以后才可以使用的吗?”
他突然站起身,走动到了窗边。他的灰色外套被百叶窗帘间的阳光照得明亮,我这才现他今天来得匆忙,连衬衫领子被外套压塌了一半都没整理,不像是他以往的从容。那头熟悉的金色丝此时也像是着光,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感觉整个问询室都明亮了。
“我的意思是,你过去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可他只是这么一问,就仿佛夺走了那些阳光,我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真正的名字……我是……”我当然记得,在火灾之前,我是有另一个名字的。“是……——免古地栖河。”
“免古地……栖河?”
“是。我是在父亲死后才改成母亲的姓,名字也是那时候改的。”
他的眼睛眯得细长。“真的?”
“安室先生有阿角的联络方式吧,可以去找他求证。”
“但我记得他是叫你莓子(meko)的吧?这个称呼从何而来?”
“免子(meko),是免古地的免。也是同样音。”
“哦……”低语着,安室透陷入了思考。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我的事吧。可是,那却不是和我有关的事,都只是附加在我身上的别的东西——名字、身份、亲族、来历。都并非现在,此时此地的我。
难道在侦探和警察的眼中,这些才是组成一个人的部分吗?不是个性?思想?自我的概念,在他们眼里只是非理性的代名词吗?
“安室先生,我……”
我想说什么,但音量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真切,更别说是对方了。他的声音很简单就能淹没这句话:
“刚才提到的第6o条……对了,也包括男性和女性,应该使用符合性别的汉字呢。”
他好像在笑,又好像是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栖河这样男性化的名字,恐怕这个国家大部分地区的户籍管理人员,都会建议你改名的。”
他一步一步地紧逼过来,我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答案,否定我现在的名字,否定我过去的名字,他到底想打探的是什么?
对我偶尔的特别关心,是为了收集情报吗?可他救过我,那也是为了某种目的?
我不认为一个人救非亲非故的另一个人,会是出于某种目的。那一定是因为这人的正义和善良不允许他袖手旁观,就好像当初误以为我是被阿一跟踪而出手的兰小姐她们,怎么会是有目的的呢?
在商场的那次混乱中,他除了保护我以外,还选择了给予其他人帮助,在我心里,他就是那样正义的形象。
但现在,他站在我的对面,就好像我是他的敌人。
我已经不是他要保护的人了?因为我对他有所隐瞒?
站在我面前的他,浅蓝色的眼瞳中只倒映上了黑色的轮廓。
那是我在他眼里的样子,是一片黑夜。
“所以你——”
“——在安室先生眼里,我已经是敌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