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過去,家裡人還認得?」月姨又問。
「認得,我眉眼長得像奶奶,一眼就認出來了,後背還有一顆紅痣,生下來就有。」
李香庭心疼地看著她:「原來你受這麼多苦。」
「回想起來也不算太苦,遇到的幾位貴人對我都不錯,認祖歸宗後父母不同意我再學戲,想留在家裡讀書。誰想我師父發瘋一樣找來,以死相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又有知遇之恩,我便跟他再去北平,逢年過節才會回清河看看父母。我本名叫小慈,長筠是師父起的名,我也喜歡,在外便一直用著,當藝名了。」
月姨點點頭,所說確實與調查無異,那清河鄔家也與鄔山月非同宗,且就算這丫頭真同那女人有關係,想做什麼,也不會蠢到用著她的姓還跑到這裡來。
也許,真的就是巧合。
飯吃的差不多了。
李香庭帶鄔長筠出去散步消消食。
月姨立在窗口看著二人,腦子裡全是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她們只見過兩次面,時隔二十年,鄔山月的容顏早已模糊,仔細回憶,也只能想起個模糊的影子。
她不禁嗤笑一聲,自己為李仁玉誕下一子,又坐守李家二十多年,就算她真的回來了,又能翻出什麼浪?
曬了十幾分鐘太陽,人都變得懶洋洋的。
兩人回了畫室,途中,鄔長筠忽道:「我去趟衛生間。」
「好,我帶你過去。」
閣樓沒衛生間,李香庭送人下樓,拐彎處遇到阿卉。
鄔長筠看著她道:「叫她帶我過去吧。」
李香庭沒多想:「那我在畫室等你。」
「小姐跟我來。」
鄔長筠跟在阿卉身後,來到衛生間門口,阿卉忽然轉身對她笑,眼裡又有淚:「你來滬江怎麼沒找我?」
鄔長筠掩住她的嘴:「噓——」她往阿卉手裡塞了張紙條,什麼都沒說,轉身進去關上了門。
她打開水龍頭,手指伸進喉嚨里,把才才吃下的東西全都摳吐了出來,再沖了沖手,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整理一番衣容。
阿卉還等在外面,鄔長筠開門出來,見她眼睛紅紅,捏了下她的臉蛋,搖搖頭。
阿卉趕緊揉了揉眼睛,笑著看她。
「走了。」
「嗯。」
送鄔長筠回到畫室,阿卉下樓躲到背處,從口袋裡掏出揉成團的紙條展開,上面寫了一個地址。
她記下後,將紙條撕碎,塞進嘴巴里,咽了下去。
眼淚滑落下來,不知因痛,還是回憶。
她是被鄔長筠從燕平的一個貧民窟里撈出來的,那會,她身害髒病,被妓。院丟出來自生自滅,是鄔長筠帶她去治病,給了她生。她知道鄔長筠只是利用自己,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從那以後,她便暗誓:龍潭虎穴,刀山火海,只要鄔長筠一句話。
自兩年前分別,鄔長筠送自己來到滬江李家幫傭,今日是她們次重逢。阿卉沒有鄔長筠那麼好的心態,從見了面,就一直躲著,生怕一個眼神或是動作就暴露了彼此。現下見她安然無事,矇混過關,才放下心來。
阿卉整理好心情,恍若無事地出去,往李香岷房間去,停在門口敲了幾下:「小少爺。」
「進來。」
阿卉推開門,見李香岷趴在床上吃桃花酥,手叉腰故作生氣地走過去:「小少爺,你再在床上吃東西,我可要告訴太太了!」
李香岷撣撣床上的碎屑:「別呀,好姐姐,來,我分一塊給你。」
阿卉笑了起來:「最後一次哦!」
……
傍晚,李香庭叫司機送鄔長筠回去。
開至一半,她便叫停下。
有些故事,編著編著自己都信了。
鄔盛榮、衛寶芝,確實有這麼兩個人,他們的女兒確實被拐賣了,確實叫鄔小慈,只不過,那個可憐的孩子很早以前就死了。鄔長筠所透露的所有信息皆為屬實,任她周月霖查破天,她也是名義上的鄔盛榮之女。
當年殺了那老頭,逃出村子,她又遭人騙,被賣了兩次,後被一武僧救下,帶去了寺廟,學了三年多功夫。九歲那年,唱武生的祝玉生來到山陽演出,路過寺廟進去燒柱香,看上了一身功夫的鄔長筠,便跟武僧要了人,收為徒弟。十二歲那年,鄔長筠跟著師父輾轉多地演出,歷時兩年,她找了許多鄔姓人家,千挑萬選,最終選中了那個與自己十分相配的家庭,把假的硬做成了真的。
鄔長筠每年都會去鄔家兩次,給老兩口添置些衣裳,並留下些錢。
爹娘叫多了,好像自己真有了親人似的。
起初,她也想過改名換姓,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可這「鄔」字,到底是血脈至親留給自己唯一的東西了。它會時刻警醒著自己,所受之苦,因何?為何?腳下之路,怎麼走?往哪走?
鄔長筠心情不太好,可想到周月霖今晚一定睡不著覺,她又覺得心裡暢快些。
鄔長筠獨自走在街邊,忽然想去看看師父,又怕見了面,再吵架。
祝玉生對她曾寄予厚望,盼其拋除雜念,專心研究戲曲,將中華文化發揚光大,可她滿腦子只有錢,沒有民族大義,人之常情。師哥師姐早已名揚天下,她卻還不慍不火,是祝玉生三位親傳弟子中,最沒出息的一個,但也是在他意外落下殘疾後,唯一陪在身邊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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