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五岭大森林阎宝温热的血每夜每夜都在流淌,他白日里与常人无异,可当夜幕降临,那遮天蔽日的黑将他吞噬,他就站在五岭大森林的最中央,四顾皆茫然,垂却能看见漫过他脚踝的鲜血。
他总是能听见阎宝说自己好疼。
他也好疼啊。
每一个寂静的深夜,他都在想,为什么那日死的不是他?
想一次,就痛彻心扉一次。
他手刃了朝颜,可那又如何?
阎宝仍是长眠于了这世间。
少年生动的一颦一蹙他再也见不到。
他有那么一瞬间总是想毁了这天地。
大齐到央6的路途遥远,君澜回到惊鸿的时候正值深夜。冬日已近尾声,枝头的霜雪却仍不化。天边星辰的光洋洋落在他腰间的白玉扇上,又顺着脖颈铺洒在他背后半人高的大刀上。
惊鸿磅礴大气的檀木门就静静矗立在柔和的夜色中。
他抬了抬手,竟有些不敢推门。
那里面的每一方草木院落,桌椅刀剑,训练校场,都有阎宝留下的痕迹。
鲜活热烈的他被埋在了院落里的梨花树下,秋日梨子一熟,以后最先看到的就是他。
那张娃娃脸上一提到‘吃’,便总是神采奕奕的。
人神大战杀了朝颜之后,原来更多的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意,而是更绵长和深入骨髓的思念。
他突然不想进去了。
然负责惊鸿巡防的地字级杀手却已然现了君澜,瞧见自家毒师大人回来,他们一个轻功就落到了君澜面前,“天!毒师大人您回来怎得不进去?这大冷天的在这儿挨冻做甚?”
他哈出一口气,不拘小节地拽着君澜,“走啦走啦毒师大人,我带你去吃酒!”
他一拉,可君澜纹丝不动。
那人一愣,“毒师大人不想回惊鸿?”
君澜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后,唇边笑容惨淡,“只是不敢。”
鸦叫偶有一两声撕扯着响起在惊鸿,又匆匆归于沉寂。
冬日的梨花树笼罩着薄雾,枝桠光秃秃,被雪压弯了枝头。
君澜站在梨花树下,借着朦胧的月色,蹲身挖开东南边的松软泥土,他知道阎宝喜欢在这里藏东西。
梨花树的西北边是阎宝一块小小的碑,与他给君澜藏着的书信遥遥相望。
君澜指甲缝里都是棕色的泥,手在砭骨的寒风里被冻得通红,他终于抱出一个做工不甚精致的红木小匣。
他的手在颤抖。
君澜缓了半晌才喉间滚动出音,他低哑哼着,似乎是在责备笑话阎宝,“主上的俸禄都拿去买吃食了吧?连藏信都选个这么破兮兮的盒子……”
他说着,指节却紧紧捏着那盒子,垂眸间泪已经打在了匣上。
月色晦暗不明,有一绺风穿过惊鸿交错的院落,缠绕在君澜身边。
谁听见了谁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