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手里拎着装CT影像片的袋子,有的人挎着包,包里装满了病例和诊断报告。
学生们见怪不怪,每次沈涵来讲公开课都有很多校外人早早来教学楼里守着,他们也不喧闹,知道这里是学校不是看病的地方,也知道沈涵来这儿是为了上课,但他们还是来等着。
哪怕遇见沈涵的机会渺茫,哪怕能得沈涵看病的机会渺茫。
但是。。。。。。万一呢?
阶梯教室门口,站着好几个保安,余鹤给他们看了学生证才带着余清砚走进去。
透过阶梯教室侧面的内窗能看到楼道。
余鹤望着窗外:“针灸真那么神吗,你看楼道里那些人,好像能请到沈三针看病就能续命一样,都有些疯魔了。”
余清砚也望着窗外,面容上有种超乎年龄的悲悯:“没站在悬崖边,就不会知道一棵稻草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
余清砚有时过于柔软慈悲,尤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下一刻就要原地飞升。
余鹤正在发短信的手微微一顿:“你最近咋了?”
余清砚勉强一笑,故作轻松地说:“是爸爸的病,过完年才出院,前两天又进了急诊,好在没什么大事,做了两次透析,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余鹤暗灭手机屏:“所以呢?”
余清砚垂眸盯着桌子上的讲义:“总这样折腾,家里人都累了,我想。。。。。。要不然我还是把肾捐给他算了。”
余鹤感觉满身的血液都往脑子里冲,他低下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从找出全球医学生交流论坛找出有关肾衰竭的相关案例:
“肾衰竭不是急性病,慢性肾衰竭分为5期,在1-4期的时候,可以通过积极控制血糖、血压、血脂,同时服用保护肾脏的药物来治疗。如果肾功能长期保持稳定,对于寿命影响不大,平均生存期是73岁。①”
余鹤把柳叶刀期刊上的相关报道只给余清砚看:“余世泉现在最多2期中晚期,你就想捐,等他4期再考虑这件事也来的及,这中间还有好几年,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合适的配型出现了。”
余鹤压低声音说:“肾对男人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余清砚看了眼余鹤:“。。。。。。我总归不会有孩子,所以。。。。。也没那么重要吧。”
余鹤疯狂摇头,小声说:“超级重要!”
他用胳膊肘撞了下王广斌:“斌哥,给我兄弟讲讲肾有多重要。”
王广斌上下打量余清砚,先看了眼皮肤,再从额头印堂到眼眶鼻头再到唇周,通过简单观察得出结论:“你这兄弟肾挺好,看着不虚。”
就这么一打眼就能看出肾虚不虚?
余鹤来了兴致:“怎么看啊,教教我。”
梁冉解释说:“五行当中肾脏属水,看一个人肾好不好最简单就是看他肿不肿、黑不黑,这个黑不是说皮肤黑,而是从内而外的发暗、气色差。你就看眼睑眼眶、鼻头唇周,如果浮肿暗沉,那多半是肾虚。”
余鹤抬起脸看梁冉:“我虚吗?”
梁冉漫不经意地侧头瞥了一眼余鹤:“你容光焕发,皮肤透亮的跟仙女似的,你虚个屁。”
余鹤扭头跟余清砚说:“听见了吗,知道我为什么不虚吗,因为我有两个肾。”
余清砚偏过头犯了个白眼。
这段时间,余清砚过的很压抑,自从他发现亲生父母把他接回来的真实原因后,就再也没办法毫无芥蒂的和他们相处。
余世泉和张婉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忍不住再三思索,每一个举动都仿佛意味深长。
余清砚知道自己可能是过渡解读,但他没办法不去多想。
余清砚和他的亲生父母表面和睦亲近,实则相互揣测。
这让他过的很累。
余清砚想,这还不如从一开始直接要求他捐出肾脏,也好过每天都活在戏里。
是的。
戏里。
余世泉和张婉对他的亲情浓到不真实,从他回余家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好像一脚踩进了云彩一样的泥里,表面轻柔温暖,却悬在天上,不知何时会坠落下来,而洁白柔软的云朵下面,也确确实实是一滩污黑泥泞的深潭。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时,余清砚每天都端着,生怕自己行差踏错,破坏了在亲生父母心中完美形象,他时时刻刻在演一个好儿子,而余世泉和张婉在演一对好父母。
知道他们有所图后,余清砚悬在云端的脚终于落在地下,可他只能装作不知道,便冷眼看着余世泉和张婉演戏,听他们说一些暗示自己捐献肾脏的话。
余清砚是一个冷漠的看客。
当余世泉因病住院,张婉暗自垂泪的时候,余清砚又必须得走上前去,照顾余世泉,安慰张婉。
他也在戏中。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张婉哭的很假,张婉根本没那么爱余世泉,她只是怕余世泉死,如果他自己来哭的话,能比张婉哭的还真情实感。
余清砚很清醒陷在这场如梦的戏中走不出来。
他能怎么做呢?
生日之后他才回学校住了一周,张婉就跑到了宿舍楼下哭,余清砚别无他法,只能跟着张婉回家。
余清砚活的太累了,
他没力气和这些人周璇下去,倘若舍出一个肾能够从泥潭中离开,余清砚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