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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改名周树海(第1页)

泰山山顶,夜里风很大。

三人挤在一个墙根处,感受着暴风压弯了树呼啸吹过,把山顶上的碎石吹得毫无踪影,满耳都是风声震耳欲聋及树枝哗啦啦石头噼哩啪啦的声音,似要将整个山顶像头上的帽子给吹走。

田海涛有些后悔同意在山上过夜,几天晃荡下来,口袋里从家里带出来的一点点煎饼都吃完了,那是田二婶从大爷家赊的一点地瓜面做的,张大善人给的十块钱也花掉了一半,可想想周树海小书包里的那封信,他还是觉得可能留下来会更好,毕竟两人有个照应,去到湖东的矿上也有落脚的地方。

三个人在暴风中嘟囔着相互鼓励,周树海又讲了一个下井挖窑的故事,都没能睡个囫囵觉,半睡半醒,约摸着天快亮了爬起挪到东面看日出的日观峰处。

比较曲阜,泰山顶上的人还是多一些,除却他们,仍有几十人守在那里。风已变弱,除偶尔一点窃窃低语外一片寂静,四处周遭漆黑,分不出天空与山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成无边但又极小的黑暗,待东面的天空现出一丝暗红色时,全部的守夜人都屏住呼吸坐了起来,等候即将到来的辉煌。

有了一丝光亮,田海涛才看清他们所处的世界,差点狂叫起来,原来只能抬头见到天上的云现在已经处在身外脚下,东南西北全是平铺的云气,经过一夜的暴风,被堆砌成了无边的云海,如同无数的群羊交颈而眠,轻风袭来又不时舒展幻化,变化着各种姿态。田海涛似乎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成长,变成庞大的巨人在风中飒飒而立,等待着太阳从东方不断变换色彩的云海中跃出。

云海色彩变幻,太阳起初如蛋黄色般露出上缘,日观峰处的人们沸腾欢呼起来,云海也在极地转为金黄色,在人群的雀跃欢呼声中,透红的火球冉冉从金色云海中升起,一会儿后从红蛋黄亦变回日日天天所见的白蛋黄。

从来只在平原和小山坡上看见太阳天天升起的田海涛呆呆地沉浸在泰山日出的震撼中,胸口升腾出莫名的激动,只希望自己融化在天与地的云海与高山之间。

年长的何光邦还没忘记三人拜仁兄弟的事,拉着三人在泰山之巅的朝阳中向东方拜倒。

“古有刘关张,今有何田周。”周树海起身时脱口而出。

三人觉得很上口,与此刻此景到是极配,高声喊着“古有刘关张,今有何田周”往山下走。

下午有趟去广州的火车经过泰安,何光邦要走西边的一条小路,他问过山上的人,那样能及时赶上火车。他劝两人走大路,两人不肯,刚结拜为兄弟,怎么能放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下去呢。

三个人排成队,何光邦在前,周树海在中间,田海涛在最后沿着西边的羊肠小道往下走,山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田海涛感觉很累,看看前面两人,周树海也有些摇摇晃晃,看来他也在硬撑,他要帮周树海背一个书包,周树海不肯,三人相互打了打气,继续快前行。

过一个小山梁,两边都是上百米看不到底的悬崖,三人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过,最末处是一个两米多高的小断崖,何光邦放下铺盖先由两人拉着放了下去,周树海感觉断崖不高,没解掉背后的铺盖卷,说“二哥,你拉我一把就行”。

田海涛拉住周树海慢慢往下放,然而,也可能三人实在累着了或者手上的汗太多,周树海刚下一半时,田海涛感觉手一滑,周树海的手竟然从自己的手中滑脱,摔到地上,一滚,在三人的惊呼中,一下子滚下山梁,几个翻滚人就从两人的视野中消失。

山梁上的两个兄长顿时脸变煞白,田海涛下到下面,两人在山梁上大声叫周树海的名字,半天听不到回音。

田海涛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倒是何光邦年龄大稳当一些,讲自己不急着赶车,俩人到山底下村子里找人来救周树海。

两人又走了两个来小时来到山底下,这里的村子不像平原,也就是在山沟里散落了十几处的土坯房。两人找到一户有人的人家找到队部,队上的人听说有人从山崖上滚下来,一边摇头叹气嘟囔着为啥走到了那条小路,估计能活着的可能性很小,但一边赶紧带着两人敲了几户人家,看家里都还有哪些人,这个当口村里面很难找到年轻劳力,队上的老汉带着四五个稍年轻一些的妇女,把家中的孩子聚拢了一下,跟着上去寻山。

山上树太多不好走,当天没寻了几个小时天就黑了,众人没有带能照亮的,也就只能下山。夜里田海涛不停埋怨自己手没抓紧,众人无语,不安中昏昏睡去。

第二天,又找了几个青壮劳力一起上山继续寻找,仍然没有结果。

这样反复找了四天,山下村里的人说一般情况下也就只能活上四五天,再找不到就算了。

田海涛仍然记挂着周树海以及他书包中的那封信,讲人总不能死在荒郊野外,周树海身上有铺盖,说不定能够坚持下来。

“这一两年死在荒郊野外的多了去,谁家没死个人!山底下的白布都卖断了!”村里人冷冷甩了回来,何光邦和田海涛想想这些天从湖西往东一路所看到的,也无法反驳。

众人最后同意再找一天,找不到就报个死亡上去了。第五天,他们换了前几天寻找的地方,往东又移了一大块,到下午的时候,田海涛忽然看见一处山沟处密密麻麻的树下影影绰绰有个人影,喊了几个人慢慢攀爬了过去,果然是周树海,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紧闭。

田海涛抑制着嘭嘭的心跳,探了探周树海的鼻息,竟然是温的,他大叫起来,“活着!”。

众人在山下准备好了担架,上来将周树海抬了上去,周树海努力睁开了眼,已没有什么光芒,说“饿。”

田海涛到是从山下村里带了不少的地瓜干煎饼,他给周树海喂了些水又喂他吃煎饼,吃了几口下去,周树海似乎恢复了些体力,竟能够自己手拿着煎饼吃,狼吞虎咽越吃越快,一会把田海涛带来的几张煎饼全部吃完。

“水!水!”吃完时,一伙人抬着他已经到了山下,周树海又喝了几大口热水,“撑死了!撑死了!”他这时精神恢复了过来。

“没想到能活下来。”正说着,眉头突然缩住满脸挤在一起,嘭地倒在地上,“肚子疼!疼死了!”,在地上滚来滚去。

村里老汉问明田海涛刚才经过,“坏了,一下子吃煎饼吃多了!”

滚了几分钟,周树海慢慢松了下来,眼神渐渐暗了下来。

“告诉我娘,我是撑死的!”这是周树海留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众人从找到周树海的大喜中跌落到悲哀中,第二天,何光邦和周树海在村里处理周树海的后事,村里干部问,“死的人叫什么名字?”

“周树海。”何光邦回答。

“不!他叫田海涛!”田海涛打断了他仁兄弟老大,“我才叫周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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