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的工业生产虽然顺利,可附近的农业生产却出了问题。
前一年,过了中秋小麦刚播种后,泗湖一带就没再下一点雨水,一个冬天下来,没下一场雪不说,春节后连续小半年的时间里,天空就是明晃晃的没有一点云彩,有些时间天边来了云,堆了半天,眼看着黑压压的要下雨了,许多人拿着家什捞在院子外准备接水,没想到转了一会,又出来了太阳。
家里还在种地的井下工人们天天愁眉苦脸,整个泗湖也干的只剩运河的一点航道,还由民兵巡逻守着不给挑。
经过十来年的开采,辛屯旁边已经有了好几个塌陷坑,附近村里的老百姓都用地排车到塌陷坑里装水,运回到地里浇。
可天不下雨,坑里的水也干的快,到后面塌陷坑里的水也全都干掉了,露出龟裂的坑底密密麻麻,上面晒晾着死鱼、死虾、干水草,整个辛屯和附近的几个村子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
附近的几个省都下了严防高温的通知,辛屯在建矿没多久就打了深井,建了水塔,自来水能够保证供应。这种情况下,自来水供应时间也从原来一天早晚各两个小时减到早晚各一个小时。
北楼一般是四户人家一个水管子,各家都备了水缸和桶,来水的时候,一家接十五分钟把缸里备些水,同时让孩子守在楼门口,防止别的楼或附近村里的来打水。
供水的时候不少打架,18号楼的孙大娘堵在水池子前,一定要把作为工农兵自己家里的缸先灌满,不但把自己家的缸灌满,后面有邻居说她家灌的许多桶水都是给到小李庄表妹一家。为着这个,搞得福利科的干事和保卫科专门派保卫到18号楼,盯着几户人家分水。
到后面的时候,南滩公社来求援,魏广忠让矿上的救火车装满了水往附近村里定点供应。
即使这样,因为矿上生产不能断水,还是有许多周边的社员用小车拉着桶到各个单位去接水,各个单位领导纷纷把单位的大门锁住,严防进来接水的社员。
再到后面,矿上组织了护矿队,在通往辛屯矿里的一些路口,派上几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工人守着,不让周边的社员进矿。
一次,轮到姜毅在把守矿南面路口时,正碰上易阳带着几个社员拉着地排车往矿上来,姜毅讲,”易书记,实在没办法,现在矿上也缺水,所有外面的人都不给进。“
易阳说,”要保的不是庄稼,是赵楼的人命,再这样下去,就会有人渴死。“
姜毅听易阳这么说,把车子接了过去,自己推着地排车到矿里把车上的桶都接满,又把水送了出来。
这一年的庄稼果然没有什么收成,好一些的一亩地收个百十来斤,但这种地都很少,大多数只能收到个几十斤,不少地完全绝收。
好在这一年国家从南方其它地方调拨了粮食过来,没有像十多年前那样,在路沟里经常看到饿死的。
收完夏粮后转过一个多月,这天中午天空烈日炎炎,空气里燥的都能擦出火花来。突然,从西北面快地涌了一堆云过来,人们还正沉浸在”狼来了“的狐疑之中时,雨点竟然噼哩啪啦地砸了下来,不但把路上的行人砸的头生疼,先前路上的黄土都被砸成弥漫在路上的一层黄烟。
转瞬间,雨就大了起来,村里的人们不顾外面的大雨,把家里的盆子、桶子、水缸都搬了出来接雨,有的年轻人不顾大雨,兴奋地在街上在地里在场子上转圈,跳起了忠字舞。
雨从中午开始下,下到了晚上也没停,有些人说”这下子,田里的地可是喝饱了“,有些上了年纪的却皱起了眉头,不以为然。
第二天,雨没有停,继续下。
第三天,雨仍然没有停,继续下。
有些时候,雨淅淅沥沥开始变小,看着似乎要停,毛毛雨断断续续一两个钟头,人们不用伞都能走上了街,刚走了没两步,没想到外面的雨又开始大了起来,重又变成瓢泼大雨。
这样子的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还不停,晚上的时候,在房里听着似乎没有雨声了,第二天拉开门仍然要打伞出门。
雨下了三天的时间,塌陷坑就全灌满了。
魏广忠和几个副矿长带着几个单位的头头,在矿边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雨再这样下下去,塌陷坑的水会淤出来,井下都会出问题。
雨仍然不停,塌陷坑里的水果然开始往外漫,开始只是漫到路边,后面则漫到路面上,从雨开始下的五天后,辛屯的人们都要挽着裤管上班,雨势仍然不减,整个辛屯的一楼住房全都进了水。
有的人家把桌子、凳子、米面袋子搬到了二楼邻居家,可床和橱子等不好搬的家具全泡在水里。
人们出门时,走在半腰深的水里,辛屯的井口位置比较高,周边仍然垒了一人多高的麻袋,可听说附近位置比较低的井已经灌进了水。
魏广忠一天跟局里通三四个电话,每一次电话都是同一个问题,”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局里讲,”我们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气息局的同志们说一时半会停不了,各单位要动一切力量进行自救。“
魏广忠讲,”想自救都没更多的办法,水抽出来都不知排到哪里去,排出去又倒灌回来。“
辛屯的井下不再有任何工人,所有生产面全部停工,工人们分成班组,轮班守在井口,电厂的电只保矿上和井下,北楼停止送电。
北楼的家家户户都去供销社里买蜡烛,到后来蜡烛也都断了。晚上的时候,一楼的住户没法住在自己家里,都跑到二楼走廊或楼上的邻居家里打地铺,外面的街上有鱼在齐腰的水里游来游去,有些孩子们兴奋地在外面抓鱼。
整个矿上的厕所也都已经全淹了,家属楼二楼的走廊里,都弥漫着屎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