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树海第二次住进医院,再次成为英雄,是因为用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战胜了井下透水事故。
前来报道的矿工报记者听有同志第二次住院,第一次住进医院是因为在修建水库时被爆破所伤,认为周树海在被救出来的这些工人中最具有天生的革命性,是英雄的无产阶级工人代表。他还躺在病床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成为抗击井下透水事故英雄的报纸,顿时意识到井底下那十天难以忍受令人狂的饥饿是革命对他的考验,也是上天对他的考验。
按理说,那一天他可以在地面上参加批斗会,不用下井,他也就能躲过井下透水那一劫,当然他也不可能成为刘园,乃至整个山东,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理论武装起来的工人英雄。
纪连忠组织文革小组的时候动员过他进文革宣传小组,他那天上井的时候看到几个人站在井口处一个个盘查,有两个是他认识的工人,有郑济国的大学同学杨开俊,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四眼”。
轮到他时,恰好是杨开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胳膊箍给他带上去,“开俊,这是干啥啊!”他问。
“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的风潮已经吹到辛屯了”杨开俊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树海,你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和工人,有文化,离文革小组近,你要把握好方向啊!”
他洗了澡赶忙跑到通防科去找郑济国,郑济国说现在辛屯文革小组组长是我高中同学,也是运河县的老乡,你代表工人,完全可以搞个副组长干干。周树海牢牢记着张之林离开辛屯时给他说的关于进步的话,表示要积极参加。
可他回到家跟杨玉霞说到这事时,杨玉霞说,“俺马上要生孩子了,你在家里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现在采煤在家进而又需要带,俺娘和恁娘都来不了帮着咱俩带孩子,下了班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你天天去搞革命,家里谁来管!”
他偷偷拉着郑济国去找过纪连忠,说“我想加入文革小组,只挂个副组长的名,别给我太多活干就行。”
但纪连忠说,“革命是要牺牲个人牺牲家庭的,你要是老顾着家里的事情还要做副组长,这就是搞机会主义,还是别做副组长了,革命的大门是敞开的,可以做些其他的嘛。”
这样,周树海只能偶尔跟着去跑跑腿,贴贴大字报,倒是徒弟吕修阳跟着文革小组跑的挺欢,啥会议都拉不下他,也不太下井。
开批斗会的那天,他本来要跟着参加批斗会,孟庆堂说,“你整天跟着文革小组啰啰那些干嘛!吕修阳一个小孩子,跟着跑,我也不管他了,你一个马上有两个孩子的大老爷们也在那瞎嘈嘈,政治那些事是上面人搞的,啥时候轮到咱底层的工人了?你搞也搞不懂,搞来搞去可能最后就自己吃亏,赶紧跟着我下井去。”
孟庆堂是他刚下井时的师傅,磕过头,他没有勇气像有的徒弟一样把师傅打翻,或者写一张师傅的大纸报与师傅决裂,甚至连“你跟不上现在的形势了,太老套!”这些话都对师傅讲不出口,他也没加声辩,换了下井的工作服跟着一起下去了。
从现在的井底罐笼出去到井下大巷,五百米长的大巷里都贴满着大字报,这就是吕修阳带着几个人干的。
大字报贴到办公大楼和矿大门口以后,纪连忠就想到了井底下,他专门下了一趟井看到井底下没有一张大字报说这不行,要让文革的光芒照到井底下,他连夜组织了几个人写了大字报,让吕修阳带着几个工人下井张贴,他要求至少先把大巷贴满,再慢慢地进到工作面上。
一个多礼拜后,井下的大巷贴了不少大字报,吕修阳说要把大巷全部用大字报糊满,纪连忠说小同志的工作热情就是高,要用一个礼拜的时间把井下的大字报全部贴满。
从井底出来,周树海现在要走半个多小时才到干活的135工作面,从大巷转到工作面的拐角处,他依稀看着还贴着几张大纸报,另外一个巷子是往三个月前新开的268掘进面,与他一个井笼下井的熟人还有掘进三队的孙伟彬,是运河县的老乡,他们上个月刚认完老乡,两人在巷口招呼完分了手,孙伟彬就在268工作面。
干到三点半快到上井时间,周树海攉完煤坐在帮边休息,准备歇几口气就往井口走,这时看着七八个人从巷口方向往这边跑“赶紧往上跑,透水了!”
周树海心头一紧,急慌地说“已经快到头了,还能往哪里跑!前面出不去吗?”“出不去了,下面已经没顶了”来的人里有两个看着脸熟,是跟孙伟彬一个掘进队的。
水是从268掘进面迎头冒出来的,现渗水的就是孙伟彬,他打完炮眼,刚放完炮往外走到巷口准备歇一会,看到巷帮有渗水,就到巷口处找到技术员李政堂过来看一下。
李政堂看到底板往上一揸半的高处有些出水点,跟掘进队副队长岳长修商量了一下,让掘进暂停工作加强抽水,他俩到了巷口的电话那里给调度室打了电话,调度室值班接电话的张长军说,“你们先抽水,调度室值班的几个领导都参加批斗会去了,我这找人去学校里找,他们回来听你们的汇报。”
过了一个多小时,矿领导们没回来,调度室主任宋延明和地质科技术员刘伟亮回到调度室打回电话,李政堂说明情况,“现在看着水流不变,水质还比较清,”宋延明讲那就“停止掘进,加强支护!”
正说着的时候,听到电话那头远远传来“透水了,快跑!”电话一下子就断了,留下调度室里几张面面相觑惊恐的脸。
片刻寂静后,宋延明说,“赶紧通知井下各队升井,两个人跟着我去找批斗的领导们汇报情况!”